第621章 身披角色者(1 / 2)

空间的撕裂,就像巨兽咬断脊骨般乾脆利落。

罗恩如同被抛入漩涡中心的落叶,翻滚着坠入右侧通道的深处。

耳边是尖啸的风声,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呓语。

那些来自地板「人脸拼图」的声音,此刻变得更加疯狂而扭曲。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大笑,有人在用已经遗忘的古老语言诅咒着什麽。

「砰!」

身体撞上了实体表面。

罗恩本能地催动【暗之阈】的力量缓冲,虚骸雏形在背后闪现,那扇紧闭的门微微颤动,吸收了冲击的馀波。

他单膝跪地,缓缓抬起头。

眼前的景象,印证了他之前所有的担忧。

乐园的崩解程度,远比预想的更加严重。

走廊的地面已经失去了「完整」的概念。

那些曾经密密麻麻拼接的人脸,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就像蜡像馆失火后的惨状。

那些金属骨架构成了真正的「地基」。

黑色的钢铁梁柱交错纵横,表面爬满了猩红色的锈迹,有些地方已经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墙壁的状况更加触目惊心。

那些曾经只是渗出鲜血的裂缝,现在已经演变成完全撕裂的伤口。

「这里已经不是单纯的『监狱』了。」

「更像是……被撕开的伤口,内脏暴露在外,正在一点点腐烂。」

他谨慎地向前迈步。

靴子踩在融化的人脸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脚下的金属骨架在承重时发出呻吟般的嘎吱声,某些地方甚至开始向下弯曲,仿佛随时会断裂。

走廊两侧,原本封闭的牢房「伤口」不断扩大。

那些伤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野兽从内部撕开的。

内部「梦境」不再被限制,它们如同脓液般向外泄漏,在空气中凝结成半透明的泡沫状物质。

罗恩经过一个伤口时,看到里面正在上演一场诡异的宴会。

长桌旁坐着十几个身着华服的人影,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

同时举起酒杯,同时张开嘴,同时咀嚼空气,又同时放下餐具。

桌上摆放的食物在腐烂与新鲜之间反覆切换,烤鸡上一秒还金黄诱人,下一秒就爬满了蛆虫,再下一秒又恢复如初。

他加快了脚步。

这里不宜久留。

就在这时,视线边缘捕捉到了某个不同寻常的东西,在一面相对完整的墙面上。

说「完整」也只是相对而言,这面墙至少没有完全崩解成碎片,有个符号正在发出微弱的紫色萤光。

罗恩停下脚步,凝视着那个符号。

一个倒置的王冠,内部有七颗星辰按照特定轨迹排列。

星辰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这个符号……他见过。

………………

十八年前,深渊第五层闭关前夜

罗恩坐在堆满了研究笔记的书桌前,正在进行最后的整理工作。

明天他就要前往深渊第五层进行长期闭关,这些笔记将是他未来十几年的重要参考资料。

手指翻动着羊皮纸,在「浑沌适应理论」那一章做了最后的批注。

正当他准备合上笔记本时,空间突然「凹陷」了一下。

这种感觉极其微妙,像是有人在世界这张画布上轻轻按了一下,留下了一个肉眼看不见但灵魂能够感知的「凹痕」。

罗恩的手猛地按向腰间的储物袋。

里面存放着荒诞之王赠予的几件物品——「超凡全解」丶「悖论之骰」丶还有那张神秘的「戏票」。

只要催动其中任何一件,就能吸引到那位「王」的注视。

「别紧张,年轻人。」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如果我想伤害你,你现在已经没有按向储物袋的机会了。」

密室中央的空气开始扭曲。

罗恩看到的并不是什麽东西「出现」了。

相反,只有某种东西「消失」了,那块缺失的轮廓自然勾勒出了一个人形。

「罗恩·拉尔夫。」

那个由「缺失」构成的轮廓开口:

「我是『无名者』,我们见过的。」

罗恩的瞳孔骤然收缩。

「堂堂准巫王……」

他保持着警惕的姿态,虽然手没有再继续按向储物袋,但精神力已经在暗中凝聚:

「居然会深夜造访我这个月曜级小巫师的居所,恕我无法放松戒备。」

「聪明的谨慎。」

无名者的笑声像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

「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足够警觉,但没有过度反应;保持怀疑,却不会因恐惧而失去理智。」

他的轮廓微微倾斜,像是在行礼:

「让我先消除你的主要顾虑。

我的身上被加了三重限制:

第一,不能主动发起任何形式的攻击;

第二,不能直接泄露某些被『标记』为禁忌的秘密;

第三,不能接近中央之地的核心区域。」

「所以你看。」

轮廓摊开双手,动作充满了无奈的讽刺意味:

「我就像一只被剪掉了毒刺丶拔掉了爪牙丶还被套上弱化枷锁的狮蝎。除了吓唬人之外,伤害不了任何生物。」

罗恩没有完全放松,但至少收回了部分精神力:

「三重限制听起来很彻底,可总有漏洞。」

「当然有漏洞。」

无名者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欣慰:

「每个系统都有漏洞,关键在于你能否在不触发惩罚机制的前提下利用它们。

而我……已经找到了一些。」

他的轮廓在密室中缓缓移动,每一步都像是在空间褶皱中滑行:

「比如,限制说我不能『直接泄露』某些秘密,那麽『间接暗示』呢?

用比喻丶用隐喻丶用那些需要听者自己推理才能理解的方式?」

「又比如,限制说我不能『主动攻击』,那麽被动防御时,造成对方受伤算不算?提供情报,导致他人采取危险行动算不算?」

「所有的规则都是文字游戏。」

无名者停在窗边,轮廓的边缘与月光交融:

「而我有一个纪元的时间,在乐园那个鬼地方琢磨如何玩这个游戏。」

罗恩沉默了片刻,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

「你为什麽来找我?」

「直截了当,我喜欢。」

无名者转过身,虽然看不清表情,但罗恩能感受到那股审视:

「一个月前,死之终点违背了其他伟大者……嗯,至少是荒诞之王和记录之王的意愿,强行从乐园释放了三名囚徒。」

「诺曼·达文波特,那个追寻历史真相的疯狂学者。」

「艾蕾娜·月辉,那个想要治愈世界的古代炼金士。」

「还有我,这个差点成为巫王的『失败者』。」

他的声音变得像是从深渊底部传来的回音:

「表面理由冠冕堂皇——『乐园维护需要减轻负载』,『给予囚徒改过自新的机会』,『促进知识的重新流通』。

真理庭的议会通报上写得漂亮极了,简直能让人感动落泪。」

「可实际上……」

无名者停顿了很久,久到罗恩以为他触发了某种限制。

然后,那个声音以一种极其谨慎的方式继续:

「那位掌管死亡权柄的伟大存在,正在下一盘规模超乎想像的棋。

祂需要的绝非我们回归社会丶贡献馀热这种温情脉脉的戏码。

恰恰相反,祂需要我们这些『变数』在外界制造……」

他换了个更隐晦的说法:

「……打破原有平衡的可能性。」

罗恩皱起眉头。

这个说法已经足够明确了,死之终点释放囚徒,目的就是制造混乱。

「为什麽?」

「因为『稳定』对祂来说,等同于『停滞』。」

无名者走回密室中央,轮廓在烛光中变得更加模糊:

「让我用一个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你知道纪元重启吗?」

「知道一些。」

罗恩点头:

「每隔若干时间,巫师文明就会经历一次大规模的动荡和重组。

有时是外敌入侵,有时是内部战争,有时是某种不可抗的天灾……结果往往是大量知识失传丶势力洗牌丶规则重塑。」

「很好,这应该是那些看好你的『王』们,所告诉你的版本。」

无名者的语气中带着讽刺:

「现在让我告诉你祂们不会直接告诉你的部分。

每次纪元重启,魔神和某些最古老的巫王,都能从中获得巨大的……提升机会。」

「权柄会在混乱中重新洗牌。」

「力量会在破碎中重新凝聚。」

「整个世界的『底层代码』会暂时变得『可编辑』,允许那些站在顶端的存在,对规则本身进行修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可以把它想像成一场定期的『系统更新』。

大多数人只会受到影响,可那些掌握权限的管理员却能趁机修改参数丶增加权限丶甚至……安插后门。」

罗恩感到脊背发凉。

如果纪元重启真是这样的机制,那麽对于普通巫师来说,每一次重启都是灾难;

可对于伟大者们,确实倒是难得的「升级」机会。

「死之终点,是最后一位晋升为魔神的。」

无名者继续道:

「祂成为魔神的时间,距离上一次纪元重启只有不到两千年。

也就是说,祂从未以『魔神』的身份完整经历过一次重启。」

「对其他魔神而言,当前的『秩序』是祂们经过多次重启精心构筑的体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有不可撼动的核心权柄。」

「可对死之终点来说……」

他的轮廓突然扭曲,仿佛在表达某种强烈的情绪:

「当前的『秩序』反倒是一种束缚。

祂的权柄虽然强大,却像是被硬塞进一个已经挤满了人的房间,到处都是限制,到处都要妥协。」

「所以祂在暗中推动,希望加速下一次重启的到来。」

「而释放我们三个,就是其中一步棋。」

罗恩沉默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如果无名者说的是真的,那麽当前看似和平的巫师文明,实际上已经站在了火山口上。

那些最顶层的存在正在暗中角力,推动或阻止下一次重启的到来。

「你提到乐园维护需要减轻负载。」

他换了个角度提问:

「这个理由……有多少是真的?」

「大约三成真实,七成谎言。」

无名者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坦率:

「乐园确实在『超负荷运转』,这点倒不是假话。可原因不是囚徒太多,反倒是……」

他再次谨慎地斟酌用词:

「乐园承载的功能,远超表面看到的『监狱』。

它实际上是整个巫师文明『封印体制』的核心节点之一。」

「那些被囚禁在深层的存在,有些已经不能算是『囚犯』,更接近于『祭品』或者『电池』。」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在为某个更宏大的系统提供能量或稳定性。」

罗恩的呼吸变得沉重。

「如果乐园崩解……」

「那些被封印的东西会重新流入世界。」

无名者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包括但不限于:被遗忘的禁忌知识丶扭曲现实的概念病毒丶还有那些……本不该存在于这个纪元的『遗留物』。」

「到那时,混乱将不请自来。」

「而死之终点正好可以趁乱『维护秩序』,藉机扩张权柄。」

他的轮廓在密室中投下深邃的阴影:

「一个完美的计划,不是吗?」

罗恩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且每一条都触及了这个世界最隐秘的运作机制。

如果是真的,那麽他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极其谨慎;

如果是假的,那麽眼前这个「无名者」的真实目的又是什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抬起头,直视那个由「缺失」构成的轮廓:

「为什麽来找我?为什麽是我?」

「因为我观察你很久了。」

无名者的回答简单直接:

「从你第一次在观测站展现才华开始,从你创立『叙事魔药学』开始,从你在金环考核中展现出超越常规的智慧开始……我就在关注你。」

「你是那种……」

他似乎在寻找恰当的比喻:

「能够在规则内找到漏洞,又不会被漏洞吞噬的人。」

「你足够聪明,知道什麽时候该前进,什麽时候该后退。」

「你足够谨慎,从不盲目相信任何单一来源的信息。」

「最为吸引我的是……」

无名者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你还年轻,你的道路还没有被固化,立场还没有被完全绑定在某个阵营……哦,那个小丑王可能勉强算一个。

不过,祂本来就是被几乎所有伟大者避之不及的讨厌鬼,所以可以不用算进去。

总体来说,你仍然拥有『选择』的自由。」

「这种自由,对于我这样的老家伙来说,已经是奢侈品了。」

讨厌鬼?一个讨厌鬼能够当上「执政巫王」?

对方话语里面果然藏着很多东西……

不过,罗恩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名者需要一个能够在外界自由行动丶不受限制影响的合作人。

「你想让我做什麽?」

「很简单。」

无名者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枚晶体:

「我在被释放前用最后的自由时间,在乐园中留下了一些……标记。」

那枚晶体悬浮在空中,内部封存着一个倒置王冠的符号。

「这些标记可以帮助像你在乐园中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同时避开最危险的陷阱。」

「我能做的很有限,那些限制让我无法直接干涉太多。

但你可以选择是否使用这些『钥匙』。」

「作为交换……」

无名者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带上了些几乎察觉不到的脆弱:

「我希望你将来能够庇护我仅存的一些家族后裔。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自己是我的血脉后裔……如果某一天我触发了限制被强制『回收』,或者卷入了更糟糕的事情。」

「请你帮助他们,至少能够安全地延续下去。」

这个请求出乎意料的平凡。

罗恩原本以为对方会提出什麽宏大的条件,结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保护家人的愿望。

这反倒让他感到这个请求的真实性。

「我可以答应。」

他缓缓点头:

「但我需要确认,你的家族后裔……不会成为某个棋局的棋子,对吗?」

「我本人并没留下直系后裔,他们最多继承了点我妹妹的血脉。」

无名者苦笑:

「而且我的真正力量来自对空间的理解,那种东西没法遗传。

所以他们对任何势力来说,都没有被利用的价值,你可以不用担心这一点。」

罗恩将晶体收好。

「还有一件事。」

无名者突然提高了声音,那种提高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你将来或许有机会触碰巫王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