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道:“起来吧,地上凉。”
苏无名却不肯起,依旧伏在地上:“狄公若是不答应收我为徒,我就不起来!”
“你这孩子,倒挺执拗。”
狄仁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我问你,天下想学断案的人多了去了,你凭什麽觉得我会收你?”
苏无名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沾着灰尘,眼睛却亮得惊人:“就凭我见过真正的冤屈!”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狄公您知道吗?我家乡有个张屠户,被粮行掌柜诬陷偷了官粮,其实是掌柜的儿子赌输了钱,把粮卖了还债!可县太爷收了好处,硬是判了张屠户流放三千里!他那瞎眼的老娘听说后,当天就撞墙死了!”
他越说越激动,拳头攥得咯咯响:“还有卖胡饼的阿依莎,就因为是外国人,被人说成是细作,其实是有人嫉妒她生意好!”
“官兵把她的饼摊砸了,还把她的儿子扔进了河里!我亲眼看见那孩子在水里扑腾,可没人敢救啊!”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狄仁杰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案子,可从一个少年口中说出来,那份赤裸裸的残酷,却格外刺心。
“这些事,你为何不向官府告发?”狄仁杰问道。
苏无名低下头,声音哽咽:“我告了。我去县衙门口喊冤,被差役打了出来;我托人给刺史府递状子,状子却被扔了回来。”
“他们都说我多管闲事。”
他忽然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却带着一股倔强,“可我不信!我听说狄公您在江南时,为了一个卖炭翁的冤案,硬是把刺史都扳倒了!”
“我就想,要是我能学到您的本事,是不是就能替那些像张屠户丶阿依莎一样的人伸冤了?”
狄仁杰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劲的少年,彷佛看到了自己。
“你可知断案有多难?”狄仁杰缓缓道,“不仅要识文断字,还要懂律法丶知人心。”
“有时候为了一个证据,要跑遍千里;有时候为了一句口供,要熬上数月。”
“更重要的是,你可能会得罪权贵,会被人报复,甚至会丢了性命。”
“我不怕!”苏无名想也不想就喊道,“我连饭都吃不饱,还怕丢性命?只要能让那些坏人受惩罚,我什麽都不怕!”
狄仁杰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
他从案上拿起一本《唐律疏议》,递给苏无名:“这本书,你先拿去读。”
“三天後,我考你其中的《名例律》。若是能答上来,我就收你为徒。”
苏无名接过书,双手因为激动而颤抖。
书页是泛黄的,他却像捧着稀世珍宝般紧紧抱在怀里。
他“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都磕出了红印:“谢狄公!谢狄公!”
李元芳在一旁看得咋舌,这小子前一刻还撒泼耍赖,此刻却恭敬得像换了个人。
狄仁杰摆了摆手:“元芳,带他下去安顿,给他找身乾净衣裳。”
“是,狄公。”
苏无名跟着李元芳走出书房,还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狄仁杰,眼里满是感激与崇敬。
看着他的背影,狄仁杰拿起笔,在给王孝杰的回信末尾添了一句:“近日收得一徒,虽年少粗鄙,却有赤子之心。”
“或许,这天下的公道,就该由这样的人来守护。”
窗外的秋风卷起落叶,掠过书案上的卷宗,彷佛在应和着这句话。
而被少年紧紧抱在怀里的《唐律疏议》,在烛火的映照下,字里行间彷佛都透出了微光——那是属於百姓的希望,也是属於未来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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