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神明(2 / 2)

“啪!”

狼爪直接被打得跌坐在地,脸颊火烧一样疼,大骂:“我艹你干什么?!”

邢毅峰在他面前蹲下,伸出三根指头:“这是多少啊?”

狼爪:“三!!”

“很好,现在给我起来。”邢毅峰说,“你刚刚精神混乱了,差一点点就被感染了……就和我上次一样。”

狼爪一愣。

他这才模糊地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看到了自己的尸骨,尸骨变回了婴孩,杀死了他,最后是那被感染了的恒星。

他有几分恍惚:“我失控了多久?”

“两分钟。”邢毅峰说。

狼爪喃喃:“两分钟?我觉得像是过了两百万年……”他扶着疼得要死的脑袋,“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尸体,还有一颗,额,一颗被感染了的恒星?”

“精神污染都是这样,跟做梦一样,我上次也是。”邢毅峰说,“不用我多说什么吧,你也知道这都是假的。如果你沉浸了、相信了,你才是真的完蛋了。老张也被影响了,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狼爪回头看,张戈远被人抬到了车上,昏迷不醒。其他取样的研究员都打了抑制剂,稳定了精神,操控小型机器人,将有结晶的部分切割、密封起来。

“是那个黑色结晶干的。”狼爪说,“我们出幻觉时都长时间观察了它,你上次也是。”

“嗯,但这次它没有被摧毁。”邢毅峰看了眼干皮,很谨慎地不往黑色晶体那里看,“我们得把它带回去。”

狼爪呆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问:“我们脚下的虫子,真的死了吗?”

他们一路是踩着小虫子的尸体走来的,邢毅峰皱眉:“难道没有吗?一路上都没有问题。”

“不,不对,不对。”狼爪喃喃,“我在黑色水晶里看到了,它们的死亡会是新生。对于0号深渊来说,时间是一个环,永远不会终结,恒星爆炸后能重塑成星云,我死后能重生成婴儿,所以这些虫子……”

话音未落,他脚边的一只紫灯虫尸体动了动。

那动静很轻,仿佛只是风吹动了它的触须。然而下一秒,蓬勃的黑色晶体爆出!它被困在晶体中,身形萎缩,变回了半透明的虫卵。

“小心!”邢毅峰瞳孔紧缩,手中的火焰喷/射器喷吐火舌。短短几秒钟里虫卵孵化,一只通体黑水晶一般的虫子振翅飞起!

不单是它,所有的虫子都活了,一只只狂舞。

战士们本就警觉,反应过来后,炽热的烈焰覆盖了半片天空。邢毅峰顶着漫天坠落的虫子,揪着最后一名研究员上车,死死关上车门,车窗立马噼里啪啦扑上一片紫灯虫,通体水晶化,刮得玻璃尖叫。

“B计划B计划!”邢毅峰怒吼,“快走!都给我走!”

车队立刻往后倒,冲破虫海,径直朝空旷的荒原去。

火焰对紫灯虫的效果显著,即使是它们异化了,也被火墙阻拦了攻势。但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它们死后会不会卷土重来。

车队半秒不敢停歇,冲向荒原,直到彻底看不到那片密林了,众人才稍微放心。

邢毅峰扶着方向盘,缓缓说了句:“……我草,还真是死而复生了。”

车上的研究员受了伤,低低呻/吟着,邢毅峰转身给他手臂上扎了一针抑制剂,安抚性拍拍他的肩。狼爪在副驾驶突然说:“队长,‘重锤’现在还可以用吗?”

“虹剑”是天基激光武器,而“重锤”是天基动能武器。人类已无法重返太空了,作为联盟最致命的大型武器,它们是用一次少一次。

邢毅峰:“为什么这么问?”

狼爪:“蜂后受伤了。我们必须在这个时候杀死它,也只有现在能做到了。”他几乎是目不转睛,“这是最可怕的感染生物,放任不管的话我们都得死。”

邢毅峰刚想说什么,就被狼爪摁住了。狼爪继续说:“队长,队长,你也接触过这种感染了,他奶奶的你之前见过这么邪门的东西吗?”

“……”邢毅峰缓缓吐出一口气,“怎么可能呢。”

“所以只有现在了。”狼爪抓住了邢毅峰的手臂,力气极大,“普通紫灯虫蜕皮后的虚弱期只有两天,它只会更短。队长,我们想办法追踪它吧,就算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都好。让老张和其他研究员带着样本、带着那把‘钥匙’回家,我们搞‘害虫防治’去。既然‘虹剑’杀不死它,那就再来一次。”

邢毅峰说:“这事情我做不了主,要看指挥部的决定。而且,你知道我们会死吧?”

“一直知道。”狼爪说,“不然呢?”

鹿角懒洋洋地举手:“算我一个。”

“一群臭小子。”邢毅峰笑了,对着通讯终端:【指挥中心,这里是城外第五探索小队,我是队长邢毅峰。我们在坐标(82,24.5)遇到了0号深渊的感染群袭击,我正在上传作战记录】

【……是的,我们或许需要支援,包括天基武器‘重锤’,请帮我联系陆听寒上将】

……

尖尖的虎牙和猫一样,扎进皮肉里,以此缓解躁动。

时渊双手抓住陆听寒的衣衫,绞出了几道皱痕。他在唇间尝到了血的铁锈味,这让他更加躁动和兴奋,就像那些尝到鲜肉的怪物们。

时渊没收力,换任何一人都要痛呼出声,而陆听寒在短暂停顿后一言不发,没推开时渊,摸上他的脑袋安抚着,任由他动作。

“没事的。”陆听寒说,“不管发生什么了,都没事的。”

只要时渊心念一动,这一切就会结束。他再也不用待在城里了,再也不用扮演人类,他们能在荒原和高林中度过无穷无尽的余生。

但是……

过往种种,呼啸而来。

他的人类是个大英雄,惊才绝艳,杀敌万千,凯旋时满城花海。

他的人类俊眉修目,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常常面无表情,唯独对他笑得多。

他的人类陪他度过十年,请他吃喷香的牛肉面,见证他的演出、掌声和鲜花,带他去看麦田和热热闹闹的鸡鸭牛羊。

“但是,”时渊小声对内心的声音说,“不行啊。”

“我不可能做到的。”

他因为陆听寒的陪伴,选择化身为人,他为了陆听寒才来到城市,见到这一切。而他的每一点小事,喜怒哀乐,也都由陆听寒见证。

面馆,剧院,寂静的公墓;长街,孤儿院,无边无际的麦田。他已看过那么多东西,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小怪物了。

他变得柔软。

就像真正的人类。

时渊强压感染的欲/望,难受极了,松了口,把头埋在陆听寒的肩窝,发出了委屈的、小兽一般的呜咽。

“对不起……”他小声说。

“还挺有精力的。”陆听寒在他耳边低声说,“咬人那么疼。”

“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时渊晃神了好一会,挣扎着要站起来,“我帮你包扎。”

陆听寒把他摁回了怀中,说:“不用。你现在需要休息。”

时渊还想去找医疗箱,陆听寒干脆利落地抱起了他,放在卧室的床上,用被子严实裹住,这样他就有了一只很蓬松的时渊。

陆听寒说:“你不必和我解释什么,所有事情等明天再说。”他摸了摸时渊的前额,热度似乎下去了一些,“医生马上来了,你会没事的。”

时渊看着他:“陆听寒,你摸摸我的头。”

陆听寒伸手,将他柔软的黑发揉得乱七八糟,时渊蹭了蹭他的手心。

时渊觉得自己坏透了。

2分钟后,医生敲开了大门,给时渊测量体温。终端响了,陆听寒拿起来看了眼,起身说:“我打个电话。”

医生给时渊检查完,没发现什么毛病,拿了点安神的药给他吃,就离开了。时渊独自在黑暗中等了很久,陆听寒才下楼。

他的脚步匆匆,披上一件外套打开了门。他以为时渊睡着了,在门口顿了半秒,轻轻带上了门。

在药效之下,时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惊醒,满世界都是昆虫的声音。他坐起身往窗外看,有什么东西在远方爆炸了——大质量的钨棒坠落,以15000公里的速度击中大地,好比陨石撞击。

大地惊颤,一声怪物的嘶吼响彻数十公里,毛骨悚然的凄厉。

它久久回荡。

昆虫声音消失了。

十个小时之后,陆听寒打来了电话:“时渊。”

时渊轻轻嗯了一声。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陆听寒说,“你说过,谢千明死于紫灯虫的寄生。”

“对。”时渊攥紧了手机。

陆听寒:“紫灯虫有蜂王和蜂后,共同生活,彼此间不会相隔太远。蜂王被杀死了,可当时车队没遇到蜂后。你和谢千明有见到它吗?”

“……啊,它可能死了吧。”时渊不安地蜷起尾巴,“为什么你要问这个?”

“它还在。”陆听寒的语速偏慢,似乎是不想吓到他,“刚刚‘重锤’的打击对象就是它,它的信息素和那只蜂王是匹配的。蜂后被‘虹剑’和‘重锤’轮番攻击,被炸了个粉碎,但很快它又活过来了。”他顿了一下,“它现在被成功收容进实验室,不会再造成威胁了,你不用担心。时渊,我想和你确认一下,你和谢千明都没见过它?”

时渊:“……”

陆听寒:“时渊?”

时渊浑身僵硬,嗓音像不属于自己,问:“它没死?”

“不能这样讲。”陆听寒再次放缓语速,耐心讲给他听,“它早就死过了,被0号深渊的感染杀死的,原有的感染特征被0号深渊覆盖了,对于感染生物来说,就是死亡。”

他继续道:“现在的蜂后,是一个全新独立的个体,感染数值超过了任何的特殊感染生物。研究中心结合了活体样本和虞教授的研究,初步断定,它似乎拥有头尾相衔的时间。”

——研究中心的教授们是这样告诉陆听寒的:“几十万倍的、还在不断增长的污染数值,永恒不死的身躯,每次死亡都是新生,难以想象这是怎么一种存在。”

陆听寒说:“是一种极致完美的进化。”

教授:“可以这么讲。如果要我去形容,我更愿意用‘飞升’这个词。”他的白发在风中颤动,“如果它是站在人类这边的,足够被称作神明。试想一下,那种力量连我都心动,没有人能拒绝吧。”

陆听寒沉默了几秒:“……它是怪物的神明。”

“是的。”教授颤巍巍地低头,擦拭镜片,“它是怪物的神明,让它们向死而生。”

此时蓝蝴蝶水晶就在时渊的手边,他曾幻想着用它守住这座城市。那光芒奇特,照得时渊的脸颊温润。

如此美丽,如此讽刺。

陆听寒的声音还在耳边,像是隔了很远:“……前去围剿的是一支城外小分队,队长你之前见过,叫邢毅峰。他们及时在‘重锤’落下前离开了,目前在医院接受治疗。研究中心正在了解蜂后的更多信息……”

虞轻眉说,0号深渊代表了毁灭,代表人类的末日;陆听寒说,它永远是怪物的王牌;就连梦中的怪物都在一遍遍告诉他,让他赐予力量,让他发起征战,直到世界毁灭。

时渊偏偏不信,出城找到了那只将死的蝴蝶,希望能救下这个将死的世界。

到底不是舞台剧,怪物不是救世神。

陆听寒再次问时渊:“所以,你们真的没看见过蜂后?”

陆听寒:“时渊?”

陆听寒:“时渊,你还在吗?”

“……没有。”时渊说,“我从没见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