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2 / 2)

卢希宁说道:“我差人去问问我哥,应该就这几日吧。”

觉罗氏说道:“你去吧,到时候我就不去了,你帮我 添份香油银子,替我在他们面前磕个头。这个节骨眼上,法事就别做了。过上几年,再好好替他们做一场,我阿玛他们的也一样如此。”

卢希宁看着觉罗氏黯淡的神色,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低低应了下来。

卢腾隆心急,安排好之后,也没有带阿宝等其他人,只他们两兄妹,第二天就一起前去了白塔寺。

行墨先前来打点过,卢希宁与卢腾隆到了寺庙门口,知客僧已经在那里等着,将他们一起迎到了地藏殿。

卢希宁四下打量,宽敞高大的殿内,菩萨宝相庄严肃穆。

卢腾隆神色也难得庄重无比,在蒲团上跪下来,恭敬地磕头上香。她忙跟在卢腾隆身后,学着他那样磕了头。

拜祭完毕添了香油之后,两人一起走出地藏殿,眼前一下亮堂起来。

卢希宁抬头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卢腾隆也随她一起看,然后回头望了一眼大殿,说道:“妹妹,我们走吧,这里不知为何,总是冷飕飕的。”

卢希宁点点头,与卢腾隆一起往前面走去。庙里的玉兰花已经开始绽放,卢腾隆抬起头看去,突然说道:“阿玛以前最喜欢吃炸玉兰花瓣,每到春天的时候,总是会让厨房炸一些来过酒。厨房呈上来海里游的,天上飞的,山珍海味摆满了案桌,阿玛依旧最喜欢这道菜。我却没觉着有什么美味之处,妹妹,你喜欢吗?”

纳兰府上的厨房也做过玉兰花,卢希宁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是吃个新鲜而已,答道:“我也就那样。”

卢腾隆笑了起来,说道:“那我们一样。以后阿宝长生他们喜欢的估计又得不同。我今天来的时候,告诉阿宝前来看玛法玛嬷,他什么都不懂,因为他没有见过他们。妹妹,一代又一代,我们以后的后代估计也一样,只知道有我们这么一个人,年节忌日前来上柱香而已。”

卢希宁打量着卢腾隆,见他好似没什么精神,问道:“哥,你可是心情不好,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卢腾隆摇摇头,说道:“因为我们都已经成家,又有了孩子,我算是将阿玛交待的事情全部办好,先前磕头时已经在心里告诉了阿玛,身上的胆子一下轻了,心里却空唠唠的。唉,算了,不想这些,妹妹,我们去前面大殿听方丈大师讲经,然后中午在庙里吃素斋,下午再去登塔,就我们兄妹俩,像小时候那样痛痛快快玩一天。”

卢希宁明白做完一件大事之后的空虚感,现在他们都成了家,很难有空聚在一起。差行墨回去递了消息,陪着卢腾隆一起听经吃素斋,登塔闲聊赏春景。

到了傍晚时分,两人从塔上下来,依依不舍道别,各自回府。

卢腾隆骑着他的老马晃悠悠走了出去,行墨驾着马车行驶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在车门边低声道:“少夫人,皇上请少夫人过去。”

康熙?卢希宁皱起眉头,他不是去了巩华城,怎么这时候在这里?

她下了马车,朝周围打量了一圈,除了梁九功之外,都是她不熟悉的侍卫。

梁九功上前躬身道:“少夫人,皇上去了塔上,少夫人请随奴才前来。”

卢希宁只得跟在他身后,问道:“梁谙达,我夫君呢?”

梁九功答道:“纳兰大人已经下了值,回府去了。”

原来纳兰容若不在,不过康熙找她做什么?元宵节后,她与康熙就没有了来往,数学天文学院那边的事情,她照常在做,也没出什么问题。

实在想不出康熙找她的缘由,满头雾水跟着梁九功登上塔顶,他在角落处停了下来,恭敬地道:“少夫人请。”

卢希宁看着背着手远眺的康熙,夕阳余辉落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片剪影。她看向看着那团影子,依着规矩垂手敛眉上前请安。

没再如以前那样,康熙立刻叫了起,过了好一阵,卢希宁才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起吧,先前太阳正好落下去,你错过了。”

卢希宁莫名其妙起身,看着天际处的红云,明白了康熙话里的意思。

太阳正好落入了地平线,天色暗了下来。她下意识回头看,地上那团影子也已经消失。

康熙侧首打量着她,问道:“拜祭完了?”

卢希宁愣了下,想到康熙以前不待见卢兴祖,马上紧张起来:“回皇上,拜祭完了,就只是给阿玛额涅点了盏长明灯,磕了几个头。”

康熙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别那么紧张,我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既然你阿玛已去 世,我也断没有追究的道理。”

卢希宁暗自松了口气,刚要开口问康熙有何事,他已经转过头,又一言不发望着远处,她顿时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询问。

正在抓耳挠腮中,听到康熙声音低沉,缓缓说道:“钮祜禄氏于前年入宫,去年封后,今年二月份薨逝。她正式算作我的妻子,也就五个月而已。在这之前,选她进宫已经选了好几年,从赫舍里氏薨逝之后就开始选。赫舍里氏亦一样,经过许多权衡之后,立了她为后。”

一翻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卢希宁不知所措,愣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次生两次熟,第一次我还有些不适应,这次再举哀,我就已经轻车熟路了。这些都会记在起居注里,我高看皇后,封赏她们的家族,给她们无上的荣光。可是___”

他转过头,深深凝视着卢希宁:“情爱究竟是什么?”

卢希宁霎时瞪圆了眼,这.....

康熙神色迷茫,继续追问道:“我瞧你与纳兰性德两人相处,你们的眼珠子好似都长在了对方身上。你未生孩子之前,他为了你不纳妾,难产时,他为你要死要活。情爱究竟是什么滋味?比江山社稷还重要吗?”

卢希宁轻轻呼出口气,试探着说道:“皇上,奴才不会说话,如果奴才说错了话,请皇上不要怪罪,也不要砍奴才的头。”

康熙斜睨着她,说道:“准了,你说吧。”

卢希宁谢了恩,狡黠地道:“皇上,奴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皇上的问题,因为奴才没拥有过江山社稷,没办法将两者相比啊。”

康熙被她快气笑了,说道:“那你拥有过情爱,你且说说看,情爱是什么滋味?”

卢希宁老实坦白地道:“皇上,这只是奴才自己的感觉,不一定适合所有人啊。奴才认为,情爱,就是能让你变得更开心,见到他开心,没见到他时,也会安心,因为知道他在那里,会让你的心安稳下来,无形中给你的莫名力量。”

康熙怔楞住,片刻后低低说道:“其实我还是不大能体会你所言的感觉,你很幸运,能拥有这些。”

卢希宁看着康熙眉眼间的落寞,干巴巴安慰他道:“皇后已经薨逝,还请皇上节哀。”

康熙哼了声,自嘲地道:“请节哀,这句话我已经听过成千上万遍,额涅去的时候,汗阿玛去的时候,到后来没能长大成人,早夭的儿女们,前后两任皇后去的时候,有无数人对我说,劝我。我早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也懂得如何节哀,无需你再说。”

肃立得久了些,卢希宁感到双腿都发麻,悄然挪动着双腿,敷衍地道:“是,奴才遵旨。”

康熙余光扫过她,不经意地道:“你随意些,站着趴着都行,无妨。平时我得闲时,最爱来这里登塔远眺,恰好遇到了你,就一起说说闲话。”

卢希宁心道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规规矩矩应了是。康熙不动声色打量着她,一身素净的衣衫,不戴饰物不着脂粉,眉眼灵动如同春天枝头绽放的新芽。

明明他们年纪也没有相差几岁,宫里许多嫔妃都比她年轻,进退有度举止规矩,看上去都比她沉稳。

不,是老成。

康熙有很多话,对着大臣不能说,在亲手把他带大的太皇太后面前也不能说,在她面前,他却能毫无顾忌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她能懂,还会暗自认真分析评判。她真正聪慧,不是在人情世故上,她眼神太清澈,丝毫不懂得掩饰,任何的情绪都令人看得一清二楚。

世上太多善解人意的女人,他后宫中的嫔妃皆如此,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却只有她,能与他一起探索天地之间的玄妙。

这种滋味,妙不可言。

夜幕一点点降临,庙宇里的灯笼亮起来,塔上梁九功也悄然点着了几盏小宫灯,将四下照得朦朦胧胧。

康熙神色莫名,凝视着卢希宁,言语间竟然有些忐忑,问道:“真是因为我命硬,克了他们吗?”

卢希宁啊了声,不由得笑了起来,毫不迟疑说道:“绝对不是,这都是无稽之谈,是因为大清的医术,实在是太落后,皇上…..”

眼瞧着她熟悉的神色,料到随后她将说的话,先前心中的那丝旖旎,瞬间无影无踪。

这段时日的烦闷疲惫,竟也诡异地不见了。

康熙暗中笑骂一声,瞪了她一眼,打断她道:“你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