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恐惧(2 / 2)

顾文娇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恶人,自有法律制裁,顾文娇并没打算越俎代庖。

走回病房前,顾文娇从清理间取了块抹布。樊弘伟惊恐地看着顾文娇,看她拿着抹布做卫生,越看心里越害怕: "你,你做什么?"

顾文娇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块抹布从床头柜擦到床栏杆,再到地板,再到窗台,直到浅色抹布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灰色,又用脚踩了几下,这才走到樊弘伟面前。

有一股不详的预兆,让樊弘伟开始挣扎。只可惜他现在没什么力气,根本动弹不了,只能徒劳地看着顾文娇嫌弃地弯腰,掀起盖在他小腹的干净白布,然后……

啪!

脏兮兮的抹布砸在樊弘伟腰间。

>一股难闻的气味袭来,樊弘伟几乎昏倒,瞳孔放大,却只能张大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顾文娇解释道: “医院还是太干净了,这块抹布我在外面抹了一圈,连窗台都扫了,可惜还是没有变黑,不过也差不多够了。等你那里发了炎,估计医生会征求家属意见,你放心,我会帮你签署手术同意书,把那个害人的东西拿掉,保证合法、合规,谁也挑不出刺来。”

樊弘伟左眼眼球摘除,只剩下一只右眼可以视物,他死死盯着顾文娇,眼神怨毒,却无计可施。"哈哈……"顾文娇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掉下泪。

“我从学护理以来,老师教的、妈妈教的、医生教的,都是让我们救死扶伤,谁也没有教过,原来,能让你生的东西,同样也能让你死。能让你活得舒服的东西,同样也能让你难受。”

顾文娇丝毫不惧樊弘伟那怨毒的眼神,任由泪水滑落面颊:“我在药房工作,什么药拿不到?可是我从来没有起过一丝害人之心。你打我,打得我呕吐,打得我伤痕累累,打得我走路、抬手钻心地痛,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在你喝的水里放上那么一点点。哪怕只是加点雌激素,一点一点累加呢?也足够让你体内机能紊乱,渐渐体虚软弱。"

"你看,其实在药房工作的我,和你在一个屋檐下,曾经有过一百次机会可以弄死你。"

听到这里,樊弘伟的体温一下子降了下去,背后开始出冷汗。这个恶毒的死娘们,竟然敢毒害亲夫!雌激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光是听到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岂不是把一个丈八金刚的汉子变成个娘娘?

这个时候,樊弘伟才真正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欺负顾文娇,只不过是仗着顾文娇心地善良、没有害人之心。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樊弘伟终于开始后悔,不应该那样下死手打她。好歹..…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还为他提供重要线索,让他远离被枪毙的风险。

出了一阵汗,镇静剂的作用好像减退了一些,樊弘伟发现自己说话稍微完整了一些: "文娇,文娇,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顾文娇看一眼手表,转身从医疗盘中取过镇静剂,再一次注入: “嗯,看来你身体素质不错,需要间隔二十分钟

左右加强一下。”至于副作用?反正他也活不过今年,管它什么副作用。

趁着还能说囫囵话,樊弘伟哀求道: “天宝,求你看在天宝的份上……”

顾文娇擦干泪水,嘲讽一笑: “你还知道看在天宝份上?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看在天宝份上?作恶的时候怎么不看在天宝份上?嚣张的时候怎么不看在天宝份上?自己不为孩子积德,要求我倒是一套一套的。"

樊弘伟张口结舌,第一次发现顾文娇伶牙俐齿惹人恨。

为什么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不就是因为坏人制定出各种条条框框约束好人,而他们自己却从来不遵从?

有些男人要求老婆顾家贤惠;但他们从来不会这样。上位者要求下位者顺从、奉献,但他们一味索取、压榨。

可是,当老婆不再贤惠顾家,家庭怎么办?当下位者不再顺从奉献,社会怎么办?

顾文娇居高临下看着平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樊弘伟,觉得眼前这一切实在讽刺。原来,他也不可能永远嚣张,不可能永远跋扈。

顾文娇的声音冰冷无比,一字一句,字字泣血。"你说,天宝身上,流着杀母仇人的血,我还能爱他吗?"

魂飞魄散。

樊弘伟使劲眨了一下眼,希望眼前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如果他还能动,樊弘伟一定会狠狠掐自己一把。这个世界是不是错乱了?不然……顾文娇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

樊弘伟感觉胸口完全喘不上气,拼尽全力才说出两个字: “不是……”他想说:不是我,我没有杀你的母亲。可是,镇静剂的存在,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顾文娇学的是护理,但长年在药房工作,自学药剂学,对医理、药效非常清楚。特地减少了镇静剂一次性注入的剂量,让樊弘伟思维清晰,但肌肉无力。

一颗子弹要他的命?太便宜了!

顾文娇嘴角一勾: “你不是说,如果我和你离婚,就把天宝摔下楼吗?我先前觉得不舍得,但从知道你是杀母仇人那一刻起,我便想通了。摔吧,摔吧,反正他的出生便带着原罪。他的父亲,杀了他的外婆,这样罪恶的血脉,留在世上也没有意义。你要是下不了手,那我去。还得感谢你教我,原来只要假装失手掉下楼,再当着大家的面掉几滴眼泪,谁会怀疑一个母亲会亲手杀了她的孩子?

"

樊弘伟的一颗心变得冰冷冰冷,挣扎着嘶吼: "不要——"

顾文娇问: “不要什么?”

樊弘伟的眼神不再怨毒,只剩下哀求: “天宝是樊家的根,不能死。”

顾文娇悲哀地发现,赵向晚说得一点也没有错,樊弘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弄死天宝。那些曾经让她害怕屈从的话,只不过是樊弘伟拿捏她的手段,不过是樊弘伟威胁她罢了。

"哈哈哈哈……"顾文娇笑了。

樊弘伟被她笑得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小腹的那块臭抹布散发着一股酸臭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让他胃里开始翻腾。

晚上根本没来得及吃几口饭,胃里又饿得发烧,此刻涌上来一股酸水, “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顾文娇没有理睬他,任那酸水从樊弘伟嘴边流下,沾湿了枕头。

酸水的腐臭味将樊弘伟包围,只是他现在被顾文娇笑得胆寒,生怕她当真伤了儿子,哪里还敢求她帮忙擦干净,换个干净枕头?

顾文娇的目光转向医疗盘上的一柄手术剪。灯光下,尖锐的手术剪泛着蓝光。

——只要剪子对准樊弘伟的心脏,大仇就能得报。——他杀了母亲,今日也活该死在我手上!

这个念头刚从脑中升起,顾文娇又将它按了下去。赵向晚说得对,如果能够活到八十岁,她还有五十年好活。母亲虽然死了,但她还活着,她要活得更漂亮、更闪亮。

何必,为这个烂人脏了手?顾文娇的目光一转之间,樊弘伟看到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剪子,瞳孔一缩,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顾文娇看他昏迷,啐了一口,径直走到曹得仁病床前,上前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啪!啪!”只可惜脸上纱布裹得多,影响手感。

麻醉剂量根据体重来,曹得仁因为胖,所以下得多些。从手术室出来快一个小时了,这货还没醒。

"啪!啪!"名正言顺打耳光,负责叫醒患者的顾文娇毫不留情。

曹得仁正睡得死沉死沉,陡然被打,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第七个耳光过来,他才哼哼唧唧地睁开眼。

顾文娇的脸就在眼前,曹得仁嘟囔了一句: “大……大嫂?”困意再

次涌上来,就又闭上了眼睛。

自从水库抛尸之后,曹得仁失眠得厉害,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颜逸那小子愤怒的眼神,张开嘴咬下自己颈脖一块肉的狠辣。

好不容易借助药物的作用,睡得黑甜,曹得仁根本不愿意醒来。哪怕脸上被打得火辣辣地痛,他依然装死,不肯再睁开眼睛。

眼睛?等等!我的眼睛!曹得仁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只有一只左眼能够看到东西,右眼被纱布遮住,脑袋沉沉的,四周全是白色,一股消毒水味,曹得仁明白过来——他在医院,他安全了。

他想活动一下,却发现手脚被束缚住,不过长久以来的观念,让他非常信任医护人员,看着身穿白大褂的顾文娇,曹得仁态度很顺从: "大嫂,这是做什么?"

顾文娇道:“眼球摘除了一只,捆绑是为了防止你不小心揉眼睛,引发炎症,将来颅内感染,必死无疑。"

曹得仁“哦”了一声,感觉没什么危险,闭上眼准备继续睡觉。他还没有恢复神智,迷迷糊糊中,听到顾文娇问: “开枪杀周金凤的,是你,还是你樊哥?”

顾文娇的声音很轻,很慢,仿佛夏天的穿堂风,令人更加想睡。曹得仁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 “我杀的。”"樊哥杀了谁?""熊家那个小姑娘。""指纹是阮武留下的?"

“是啊,本来我们都戴了那种劳保手套,结果周金凤临死之前拉了阮武一把,扯脱了手套。那死娘们,临死都不老实。”

顾文娇眼中怒火渐炽,但想到赵向晚的嘱咐,继续追问:“你们把阮武埋在哪里了?”

曹得仁觉得头脑昏沉沉地,顾文娇的声音很催眠,虽然手脚被捆有点不舒服,但并不妨碍他睡觉。他吧唧了一下嘴,回了一句: “埋进樊哥他爷爷的坟里了,这狗东西,每年清明我们还得给他烧纸、磕头……"

顾文娇还想再问,却发现曹得仁已经打起了鼾。

麻醉后要将病人叫醒,是因为全麻手术过程中,会使用一些镇静或镇痛的药物,这些药物会对呼吸有一定程度的抑制作用,甚至产生呼吸遗忘反应。

唤醒病人,就是要让他正常呼吸。像现在这样,曹得仁刚刚清醒一下,又迅速睡去,按理医护人员应该继续唤

醒,因为这种睡眠状态下病人的呼吸频率可能会很快下降,可能出现短时间呼吸暂停,产生缺氧反应。

顾文娇冷冷地瞥了曹得仁一眼,叫醒患者?做梦去吧!你呼吸暂停也好、缺氧反应也罢,关我屁事?我现在又不是护士。

杀母仇人就在眼前,五花大绑,任她宰割。顾文娇却没有动。她的手在颤抖,内心在激烈的思想斗争。

一个小人说: “趁这个时候戳他们几刀,神不知鬼不觉。”

另一个小人却在说: "内心的恶,如果释放出来,也许有一天你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一个小人说: “怕什么!对付恶人,就该用狠招。”

另一个小人却在说: “可是现在,他们是病人,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再对付他们,你岂不是成为了和他们一样的恶人?"

眼前闪过曹得仁枪杀母亲的画面。

看到母亲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顾文娇觉得天都塌了。事后她无数次在恶梦中重演,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举起枪,对准母亲的太阳穴, "啪!"地一枪。

现在,这个男人有了脸。

母亲按响门铃,阮武不耐烦地拉开门,曹得仁对准母亲就是一枪。樊弘伟狞笑着站在客厅,看着眼前这一切。

母亲倒下之前,抬眼看着阮武,双手在空中划过,拼尽全力也只拉下一只手套。阮武躲避之时,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按在门框,在现场留下一枚指纹。

正是这枚指纹,让樊弘伟、曹得仁杀了阮武。

也是这枚指纹,让重案组的人找到案件侦查的突破口。那是母亲用生命,留给警察的一份线索。

愤怒,席卷全身。法律若还不能让作恶者畏惧,那就像季昭一样,以恶制恶,并且全身而退!

身体各部位骨皮质的砍(刺)痕;轻微撕脱性骨折;手关节或者肌腱损伤;腕骨、掌骨或者指骨骨折;外伤致指甲脱落.…——这都是轻微伤。

樊弘伟、曹得仁被惊醒,看到顾文娇的动作,开始尖叫。"啊……啊……救命,救命!"顾文娇面色苍白,眼睛泛红,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 “敢杀我妈妈,我剁了你们!”

看着自己手上硬生生被顾文娇拔掉的指甲、被折断的指骨,大

腿内侧的划伤,剧痛折磨得樊弘伟几欲昏倒。他此刻再无侥幸,扯开嗓子高喊: "救命,救命!她疯了!"

曹得仁身上虽然没有伤,但看到樊弘伟的惨状,吓得尿了裤子,想要挣扎,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瞪大眼睛,浑身颤抖: "大嫂疯了,大嫂疯了!"

医生、护士冲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赵向晚和季昭。

顾文娇眼中含泪,摘下带血的橡胶手套,甩在樊弘伟脸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录音机。她按下按钮,播放刚刚录下的、她与曹得仁的对话。

"开枪杀周金凤的,是你,还是你樊哥?"“我杀的。”"樊哥杀了谁?""熊家那个小姑娘。""指纹是阮武留下的?"“是啊。”

"你们把阮武埋在哪里了?""樊哥他爷爷的坟里。"

顾文娇指着躺在病床上,面如死灰的樊弘伟、曹得仁,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出声: “我要举报!熊涛灭门惨案,一家三口加我母亲周金凤,四条人命,都是樊弘伟、曹得仁杀的!"

赵向晚万万没有想到,顾文娇如此聪敏、如此厉害。

她不仅亲手整治了杀母仇人,还留下证据,为重案组找到了重要的线索!阮武埋在樊弘伟的爷爷墓中?只要挖出阮武尸体,他们便逃不了一条人命案。

赵向晚走到顾文娇面前,接过她手中小巧的随身听,哑声道:"谢谢你。"

顾文娇的手因为脱力而颤抖,整个人激动地发抖。她看着眼前这个眉眼稚气犹在,眼神坚定清澈的女孩,泪眼模糊。

顾文娇忽然伸开双臂,一把将赵向晚抱住,头靠在赵向晚的肩膀,含泪道: “十年,我终于找到了杀害我妈妈的凶手!"

【樊弘伟身上的伤,只是轻微伤,我和他是夫妻,这属于内部矛盾,调解教育,不予立案,对不对?】

听到顾文娇的心声,赵向晚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 “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