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2 / 2)

赵晚秋的岁数已经很大了,拖着老弱病残腿沿着山路回学校,心里把那小狼崽子骂成筛子。

最后,她发现她那倒霉学生站在路边,面前是一堆看不出名字的草。

赵晚秋双手叉腰气个半死:“裴西洲,你在干嘛?”

少年一愣,低声道:“卖花。”

赵晚秋:“有人买吗?”

裴西洲垂着脑袋:“那人是来旅游的,说要野生兰花,一棵五十。”

赵晚秋:“人呢?”

裴西洲声音越来越小:“他们骗人,已经走了。”

赵晚秋:“裴西洲,你告诉老师,你为什么不来学校?”

裴西洲抬头看她一眼,一双瞳孔偏浅的眼睛,很亮,干净得像是玻璃球,可是湿漉漉的。

“没钱上学了老师。”

那正是一个人最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是如初生骄阳般最骄傲的年龄。

自尊心比什么都宝贝,可裴西洲的自尊心已经被生活碾了个稀巴烂。

赵晚秋半天没说出话来:“花我都要了,你跟老师回学校。”

“钱我会还你。”

“你再敢逃课试试?”

“钱我会还你。”

“给老娘闭嘴。”

“钱我会还你。”

“老娘都他妈的要累死了!滚蛋!”

后来裴西洲不逃课了,但是他暑假寒假从来不见人。

高三那年除夕,她用饭盒盛了饭菜,和丈夫一起走路送到山上。

等到半夜,才见那小狼崽子回来,满身是血。

看到她,他倚着木头墙,月光下的少年,笑得如释重负:“老师,还你钱。”

递过来的是整整齐齐一沓钞票,把她吓了一大跳:“从哪儿弄的?”

裴西洲擦去脸上的血迹,无所谓道:“有人贩毒,我举报了,这是奖金。”

后来她才知道,他要求去给公安机关当特情,公安不收,未满十八岁,劝他好好学习。

他就一边在饭店、酒吧、夜场打工,一边留意可疑人员。

那片山区区位特殊,跨国跨省贩毒猖獗。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没日没夜和阴狠狡诈的毒贩斗智斗勇,刀口舔血杀红了眼。

后来,他高考考了个省状元,毫不犹豫地报了警校禁毒学,她一点都不意外。

赵晚秋想着想着,心里五味杂陈:“这孩子也到了需要成家的时候了。”

而此时此刻的南风,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要给人介绍对象。

瞧她这张破嘴啊,她要是给谁介绍个这样的对象,就是跟谁有仇。

她干巴巴笑了笑:“就是有点难养活。”

一晚上三万起步,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销金窟”、人形的“碎钞机”。

看着和自己外婆年纪相仿的赵晚秋,南风有些难过:“您就没想过劝劝他换个职业呀?”

赵晚秋震惊:“你知道他是干嘛的?”

南风一愣,合着您老也知道?

赵晚秋叹气:“没办法啊,他就是喜欢,那我还能说什么。”

南风机械地点点头,是,都说要干到退休了,一般人还真劝不回来。

临走,赵晚秋嘱咐:“他说他半夜两点下班,你要是听到开门的动静,不要害怕。”

南风:“好。”

-

看完房子,南风安安稳稳把赵晚秋送回医院,自己来到新家,躺在了客卧的小床上。

脑袋里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

一个小人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不要多管闲事。

另一个小人说:这是违法的,是应该被谴责的,大好的青年怎么可以这样糟践自己?

想着想着,她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凌晨一点五十。

裴西洲两点下班,作为新租客,她是不是应该跟他打个招呼?

凌晨两点,酒吧打样,裴西洲换了自己的衣服。

似乎是昨天的吸毒者被抓打草惊蛇,今天的酒吧没有任何异样。

车开到小区地下停车场,自己的车位工工整整停着一辆小“玩具车”,四个轮,皮卡丘颜色。

裴西洲只能把车停到单元楼下,到家门口,他拿出钥匙开门,门廊的灯打开。

玄关处挂着女孩子的羽绒服,那蠢兮兮的颜色和款式似曾相识。

门口有一双女孩子的雪地靴,浅灰色,摆放得整整齐齐。

往里走,沙发上多了一对龇牙咧嘴的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而在这客厅正中,坐着一个女鬼般披头散发的不明物体。

她裹着小毯子,人缩成挺小一团,听见声音,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南风睡得迷迷糊糊,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那笑特别软,她开口还带着点没睡醒的小鼻音:“你下班啦?”

裴西洲眉眼间满是倦色,皮肤在冷白灯光下显出近乎病态的苍白。

浅色瞳孔在冰里浸过一般冷淡,却是摄人心神的明亮,特别勾人犯罪。

南风咽了口口水,三万块好像也不是那么贵了。

不对不对,你在想些什么?你的思想是被美色腐蚀了吗?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新租客啦。”南风笑笑,我就不信不能把你纠到正道上来。

裴西洲没什么耐心,也没有听她闲扯的兴趣,看清是谁之后,心平气和道:“找到房子马上搬走,租金我会赔你三倍。”

“马上搬走”四个字像一柄小锤子,把南风的心锤得稀巴烂。

但是“租金赔你三倍”又奇迹般的把她的小心脏粘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还有这等好事?又给她整不会了。

南风抑制着自己的小开心,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挠了挠头:“也行吧。”

虽然找房子有一点点费劲,但是没关系,这清冷大美人要退她三倍租金呢!

“那个!”南风趿拉着拖鞋从沙发上下来,“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裴西洲眼皮都懒得撩,懒懒散散靠在墙边,下巴微抬。

“就我找到房子之前,”南风鼓足勇气道:“不、不准带人回来!”

裴西洲垂眸,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她今天在医院是不是穿错了衣服,她应该穿的不是白大褂而是病号服。

说不定还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

带人回来?带谁回来?毒贩都是手铐一铐直接扭送市局。

不想再废话,裴西洲转身就要进卧室,却被女孩轻轻扯住了卫衣下摆。

南风皱着小眉毛:“你还没有答应我呢!”

善解人意如她,从裴西洲脸上,读出了“我想把你从窗户扔出去”的表情。

他冷声道:“我们都上.门.服.务,直接去人家里。”

没什么见识的南风嘴巴毫不夸张地呈现“O”型。

美人就是美人,说这种话都不会让人觉得龌龊。

她总是觉得裴西洲像一株植物,浑身散发着干干净净不容侵犯的气息,坦荡无畏地生长在太阳下,却又与世无争。

可眼下,她作为一个未婚未嫁的年轻小姑娘,听到他这么说,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再看向他,她的目光有悲痛、有惋惜、有同情,甚至还透着几分医者仁心。

“好叭,那你多多保重,记得戴……”

最后面的“套”字南风说不出口。

当然,裴西洲也没给她说出口的机会,因为他“哐”地一声带上了门。

南风红着小脸,幽幽叹了口气。

哎,傻孩子。

等你喜当爹可就知道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