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1 / 2)

这个开光西洋人物图壶是四爷从广州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比不得紫禁城中的瓷器精美,但上面画着一个又一个憨态可掬且模样逼真的西洋人,很有意思。

弘昼也知道这个图壶对四爷意义非凡,所以先前并没有开口。

果不其然,他见着四爷面上有几分迟疑,低声道:“我还以为阿玛您很关心我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况且一个图壶而已,在我院子里摆着和在您院子里摆着,我想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

“原来在阿玛心中,这个图壶比我还重要。”

他是越说越委屈,委屈到下一刻四爷觉得他嘴巴一瘪,就要哭出声来。

四爷想着弘昼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到底是心一软,点头道:“那我回去之后便命人将这图壶送到你院子里去,这下你可满意了?”

得逞的弘昼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多谢阿玛。”

四爷原想再劝上弘昼几句的,谁知道却有皇上跟前的小太监相请,说请他过去。

他方才不是才从皇上那儿离开吗?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又匆匆到了九经三事殿。

四爷刚过来,就明白皇上为何找他过来,原来是老九等人和隆科多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从前拥护老八,如今拥护老十四的几个大臣,一众人带来了西北战事的好消息,更是将老十四夸得上天入地绝无仅有似的。

四爷面上并无任何不满之色。

他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想必是老九等人日夜不辍派人守在雍亲王府门口,见着他到了畅春园,就匆匆跟了过来。

对于西北战事告捷,皇上自是高兴得很,颔首道:“你们没有看错老十四,朕也没有看错他。”

能得皇上如此褒赞,老九等人笑开了花。

老九今日更是有备而来,见皇上心情大好,便道:“皇阿玛,儿臣有一事要奏。”

皇上颔首道:“你说。”

老九正色道:“如今西北战事几乎已经平定,儿臣觉得该召十四弟回京才是,西北有富宁安和年羹尧镇守,定不会再生战乱。”

“十四弟生为皇子,从小没离开过京城,一时能受的住西北的苦寒,时间久了,儿臣很是担心他。”

他想的清楚,老十四已去西北建功立业,刷过存在感,是时候该回来了。

等着老十四一回来,朝中拥护老十四的人只会更多。

四爷又何尝不知道老九的心思,可他面色如常,瞧着是半点不在意一般。

老九瞧见,不免气闷。

与此同时,皇上也是在留意着四爷的脸色,看到四爷如此淡定,甚至还说什么“儿臣觉得九弟这话言之有理”之类的话,是愈发满意。

他虽贵为天子,说白了却也是个寻常百姓,和天底下所有偏心的父亲一样,喜欢哪个儿子怎么瞧这个儿子都是好的。

皇上颔首道:“你们兄弟友爱,如此甚好。

“好了,这件事朕知道了,老九,你们下去吧。”

说着,他更是吩咐道:“将这事儿也告诉德妃一声,自老十四离京之后,她就一直心事重重。”

“这些日子,朕瞧着她最近脸色是愈发不好,若她知道老十四不仅平安无事,还立下大功,肯定会高兴的。”

老九看了四爷一眼,阴阳怪气道:“是啊,德妃娘娘最疼十四弟,若知道这消息肯定十分高兴。”

四爷依旧是面色如常。

他知道,老九等人越是针对他,越是看不惯他,则表示他对老九等人的威胁越大,如此,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着急?

正当四爷与老九等人准备下去时,只听见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老四等等,朕有话与你说。”

老九脚下的步子一顿,却还是愤愤下去。

四爷原以为皇上有正事要说,却听见皇上却是说起弘昼来:“这些日子弘昼瘦了不少,原先他胖嘟嘟的,朕瞧着他像耿氏更多些。”

“可如今他一瘦下来,像是五官模子都更出众些,隐隐有几分你的影子。”

“朕记得你小时候在朕跟前可不像他一样随心所欲,拘谨的很,每每都是朕问什么,你答什么。”

四爷可不会单纯以为皇上是留他喝茶说闲话的,含笑道:“小时候儿臣怕您,自然不敢在您跟前多说话。”

“弘昼从小到大都胆子大,什么都不怕。”

皇上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父子两人吃着糕点,喝着茶。

这一刻,他们不像君臣,倒像寻常百姓家的父子。

时光难得静谧。

皇上再次与四爷闲话家常起来:“……虽说老九并非宜妃膝下第一个孩子,但却是第一个在宜妃身边长大的孩子,为人尖酸骄纵,当着朕的面对你说话都夹枪带棒。”

“朕能想得到,若是朕不在时,他说话只怕更不客气。”

四爷笑了笑,道:“连小小年纪的弘历都知道当哥哥的要经常让着弟弟,儿臣这个当兄长的自不会与九弟一般见识。”

皇上满意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能这样说,朕十分欣慰。”

“你很有当兄长的样子,朕对你,很是放心。”

“朕希望你能一直如此,当个好兄弟,当个好阿玛,当个心系百姓的人。”

顿了顿,皇上更是道:“在朕心里,你和老九他们是不一样的。”

“老四,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四爷微微一愣。

纵然皇上这话说的委婉,却还是听的四爷心里一震。

皇上这话的意思是……将他看成未来的太子?

皇上很少在四爷面上看到这般震惊的神色,笑了笑,道:“你猜的没错,朕就是这个意思。”

“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暗中观察你,得意时从不骄纵,失意时也不自恼自悔,一直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在朕百年后,朕也只放心将这

江山交到你手上。”

四爷张了张嘴,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知皇上向来谨慎,这些年想必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可就算如此,皇上也没有将话说死,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十分明白——若是他表现好,这太子之位是他的,若是他表现不好,这太子之位就是别人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一头骡子跟前挂了一根胡萝卜,激励它愈发上进。

可就算如此,四爷也是内心狂喜不已,要知道如今也就他面前有根胡萝卜。

皇上扫了他一眼,继续道:“朕之所以将老十四送到西北去,也是有朕的考量。”

“老八他们聪明得很,知晓老八已彻底无缘储君之位,所以将宝都押在了老十四身上。”

“朕将老十四送去西北,对他们是好事,也是坏事,纵然老十四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得人拥戴,可他不在京中,这一点,他是拍马都比不上你的。”

四爷站起身,继而跪了下来,正色道:“谢过皇阿玛,儿臣……定不会辜负皇阿玛所托。”

等着四爷从九经三事殿出来,感受着习习凉风,只觉得心里痛快得很。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这般痛快。

他从宫女之子走到如今,其中辛苦与委屈,也唯有他自己知道。

四爷方才只见过了弘昼,并没去看弘历,未免厚此薄彼,自然是要再去看看弘历的。

等着四爷进屋时,弘昼与弘历像两只仓鼠似的正埋头啃烤乳鸽。

弘昼是淡定自若。

但弘历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时候尚未到用午饭的时候,低声喊道:“阿玛。”

心情大好的四爷如今看什么都极顺眼,甚至瞧见弘昼吃的满嘴流油也没斥责他吃相不雅,只道:“既然你们喜欢吃天香楼的烤乳鸽,那我过几日再派人给你们送些过来。”

说着,他又道:“烤乳鸽虽味道好,但你们也不可多吃,当心吃多了积食,会难受的。”

纵然是说教,但他也是语气和缓,给弘昼和弘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怎么说了,那是一种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弘昼与弘历偷偷交换了个眼神,两个小崽子都察觉出四爷的心情很好,还是前所未有好的那种。

打铁要趁热。

弘昼抓住机会,忙道:“阿玛,我和哥哥不光喜欢吃天香楼的烤乳鸽,还喜欢吃溏心富贵虾,您可不可以到时候差人一起送来?”

四爷点点头,答应下来。

弘昼又想要再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提提要求,谁知弘历这个实诚的孩子就已道:“多谢阿玛。”

得,这话弘昼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下去。

等着四爷走后,弘昼道:“哥哥,你说今日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弘历颇为赞许点点头:“我觉得阿玛今日心情很好。”

两个孩子很快达成了共识,觉得肯定是皇上与四爷说了些什么的

缘故。

弘昼仔细一想,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能叫四爷如此高兴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阿玛快要当太子或者得皇上承诺过什么。

一想到这里,接下来的几日连他都跟着眉飞色舞起来,甚至对上德妃娘娘和石答应都是笑眯眯的。

石答应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是愈发得意起来,觉得弘昼这是怕了自己。

很快,弘昼又过上了捉竹鸡逗孔雀的快乐日子,甚至闲来没事还邀请皇上或弘昼泛舟游湖,漫步月下,像什么吃露天烤肉,钓鱼捉鱼的更是小意思。

这一日弘昼拎着自己捕的鱼给皇上送去,他进去时,正好见到石答应正在给皇上剥荔枝。

纵然石答应手上当日被汤药烫伤,落了一个小小的疤,却是瑕不掩瑜,那双手仍是好看。

好看到弘昼明知道石答应是老九的人,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最后见她一碟子荔枝奉给皇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碟子荔枝,看起来可真是诱人。

荔枝这东西在当今可是稀罕东西,一筐子荔枝从南方快马加鞭运送到京城,能食部分顶多只有十分之一,就连身为皇孙的弘昼都不能畅快食用。

皇上见弘昼馋得很,将这碟子剥好的荔枝往弘昼跟前推了推,道:“弘昼,你吃吧。”

石答应面色一黯。

弘昼却是面色一喜。

可弘昼心里还是有些分寸的,他只用了几颗就不肯再用,道:“皇玛法,荔枝吃多了上火,我也不好多吃的。”

“这些荔枝,是我给您留的。”

瞧着这祖孙两个你推我让的,石答应面上虽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却是很不痛快。

她侍奉皇上这么久,可还没尝过荔枝是什么滋味,每每内务府送到皇上跟前的荔枝是论碟子来算的,她剥好之后全部奉给皇上,皇上也没说让她尝一尝。

在皇上的再三邀请下,弘昼又用了几颗荔枝却是不肯再用,非得将剩下的荔枝留给皇上,更是道:“皇玛法,这是我捕的第一条鱼,送给您尝尝。”

皇上颔首道:“咱们弘昼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说着,他更是道:“朕要御膳房好好将这条鱼做出来,待会儿你与弘历也一块过来用晚点。”

弘昼连连称好,心满意足地走了。

纵然已侍奉皇上有些日子,但石答应对如此“孝顺”的弘昼还是很不适应,觉得弘昼此举简直是没事找事,皇上坐拥天下,哪里会稀罕他两条鱼?

石答应想着老九对自己的交代,见着机会合适,好好在皇上跟前编排弘昼或四爷几句,最好能叫皇上彻底厌弃他们最好。

她装着温柔小意装了这么些日子,装的是心急如焚,便斟酌着开口道:“皇上,弘昼可真是孝顺,但凡得了些什么好东西都往您跟前送。”

“若是在旁人跟前,弘昼也有这般听话就好了。”

“嫔妾可是听说了,说弘昼连德妃娘娘都不是

十分敬重,来到畅春园这么些日子,一次都没给德妃娘娘请过安。()”

正看书的皇上听闻这话知道她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却是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弘昼向来是这般性子。㈨[()]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弘昼如今年纪还小,小孩子啊,顽劣些总是常事。”

石答应见皇上面上并没有不高兴之色,便又乘胜追击道:“皇上,话虽如此,但今年弘昼不是三两岁,也不是四五岁,而是已经七岁了,这般大的孩子,早该懂事。”

“嫔妾,嫔妾……还听说过一件事,藏在心里许久,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皇上。”

后宫里一众人生存法则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一概是不能说的。

就连那等该说的话,到了皇上跟前也得再三斟酌后才能开口。

不过既然是做戏嘛,皇上自然得做像一点。

只见皇上故作好奇抬头扫了石答应一眼,道:“什么事?在朕跟前,不必吞吞吐吐。”

石答应这才低声道:“嫔妾听说了,说弘昼之所以在外如此跋扈嚣张,是因为他时常在外说……说您要有将雍亲王封为太子的意思。”

“等着以后,他便是太子之子,兴许等着雍亲王继承大统之后,他也会被封为太子……”

这话还没说完,她就连忙跪下,战战兢兢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都怪嫔妾多嘴,这些话嫔妾也是听宫女太监碎嘴子说的,您可别放在心上。”

她得老九叮嘱过的,知道当年即便得宠如废太子,废太子觊觎皇位,也惨遭皇上废黜圈禁。

对皇上来说,对一个年老的皇上来说,没什么比盯着他的皇位更让他防备的。

皇上听闻这话是微微一愣。

他没有盛怒,没有不高兴,有的只有欣慰——若真是如此,可见弘昼的确是与他心意相通。

但皇上也知道弘昼顽皮归顽皮,却是有分寸的,可不会说这等话。

他的眼神落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石答应面上。

他不得不承认,石答应的话还是很有引导性的,说这些话是从小宫女太监处听来的,给他一种紫禁城上下人人皆知道这事儿的错觉,紧接着,石答应又连连下跪认错,便是他真要罚她也不合适。

皇上伸手将石答应扶了起来,道:“起来吧。”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既然你都如此说,想必紫禁城上下人人都知道弘昼在外大放厥词,这孩子,倒是被朕和他阿玛宠坏了。”

“可直到今日,朕才听说这件事,可见人人都觉得弘昼这话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