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远离他(1 / 2)

第6章

“人已亡故?”

祝卿梧从未觉得短短几个字会如此难念,每一个字都像是碎了的琉璃盏搅弄舌尖,割烂血肉,一动便会流出淋漓的鲜血。

故物,物故,人已经亡故。

是谁亡故?又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门上珠帘轻动,祝卿梧抬起头来,是秦太医随着宫人走了进来。

他先是行了个礼,然后放下手里的医箱,走过来准备给他把脉。

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祝卿梧反手握住。

秦太医看向他,只见祝卿梧面色苍白,原本好看的眸子骤然失去了神采,乌沉一片,像是失了灵魂一般。

“祝公公?”秦太医望着他,眼中带着几分茫然。

祝卿梧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定然很吓人,但他已经什么也不顾上,只是抓着他的胳膊问道:“秦太医,物故是何意?”

“什么?”

“物故!物故是什么意思?”

秦太医被他吓得一愣,下意识想向后退去,然而胳膊还在祝卿梧手里,只能被迫站在原地。

“祝公公,我先来给您把把脉。”

然而祝卿梧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只是拼命抓着他,细白的手指几乎要隔着太医服陷进他的肉里,神色茫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我没事,我没事。”祝卿梧拼命挤出一丝笑来,想要证明自己,然而这笑容却越来越难看。

“我只要知道物故是何意?”

秦太医虽疑惑不已,但身为御医,对于讳称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此还是如实回道:“《汉书苏武传》中说‘前以降及物故,凡随武还者九人’,故颜师古注……”①

“什么?”

秦太医只能继续说下去,“颜师古注:“物故谓死也。”②

“这是讳称,祝公公问这是何意?”

“死?”祝卿梧怔了片刻,喃喃地念出了这个字,只一刹那,原本紧紧抓着秦太医的手骤然失了力气,重重跌回身侧。

一旁的玉珠见状连忙过来扶住了他,在他面前说着什么。

然而无论祝卿梧怎么努力,依旧什么也听不清。

耳边反反复复,只剩下了那日小豆子与他道别时的声音。

“阿梧,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陛下待你很好,但阿梧,我们终究是奴。”

“阿梧,再见了。”

“就当我说的是胡话。”

“好好吃饭,好好养病。”

“阿梧,要岁岁无忧,身体康健。”

“阿梧……”

心口猛地缩紧,像是被人用刀削去一块,疼得他猛然俯下身来。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最后只剩下了一句,“阿梧,我们终究是奴。”

奴、奴、奴……

一遍一遍,反反复复。

那日小豆子来与他

道别时他还不知道是何意?只当小豆子在胡言乱语(),直到今日才了悟。

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里是大凉,没有什么平等民主。

他以为真心可以换真心。

他以为他们互称对方的姓名,坐在同一张桌前分食一块月饼便是平等。

原来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堂溪涧如今是这里的皇帝,抬手间便可翻云覆雨,而他不过是一个太监,一个奴仆。

只要堂溪涧想,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八年的陪伴与情分,也不过是一句,“宦官而已。”

他所珍视之人,哪怕苦苦哀求,也改变不了他的命运。

胸口越来越疼,那种感觉再次袭来,明明周围满是空气,却依旧喘不上气,整个人仿佛要溺死在这里。

祝卿梧努力大口呼吸,头脑却又开始阵阵发晕,接着不受控制地涌出乱七八糟的过往回忆。

不知怎么,他竟想起了许多年前他生辰的那日。

因着想念故里,他半夜时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穿了衣服来到院中,望着天上的明月发愣。

谁知堂溪涧也走了出来,问他为什么还不休息?

“想家了。”

祝卿梧望着天上亘古不变的明月,随口说了一句。

堂溪涧没有再问,只是想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去了后院,不一会儿竟拿了一把锄头回来。

“你拿这个做什么?”

堂溪涧没答,只是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结香树。

堂溪涧走到树下,竟挖了一坛酒出来。

祝卿梧稀罕地走了过去,问他,“哪里来的酒?”

“藏的。”堂溪涧淡淡地回答。

祝卿梧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但也没有再问,只是问道:“你能喝酒吗?”

彼时的少年已有了几分成人的轮廓,望着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试试就知道了。”

于是祝卿梧便拿了两樽白玉盏同他喝了起来。

祝卿梧并不常喝酒,因此尝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酒,只能感觉到入口甜甜的,带着浅浅的花香,味道很不错。

于是便贪杯几盏,没想到竟会喝多。

这酒尝着甜淡,竟很上头,祝卿梧脸喝的通红,整个人轻飘飘的,觉得自己简直要羽化而登仙。

他晕晕乎乎地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起身想要跟着月亮走。

然而手腕一重,他低下头,是堂溪涧的手。

少年的眼神在月光下亮得不像话,像是落进了星星。

“阿梧。”

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突然说了一句,“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