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三春晖(二)(1 / 2)

郁润青这一觉睡得很沉,梦却不美。

梦里好像有只要吃人的野兽,又或是别的什么,令她无比恐惧的东西,一直追在她身后,将她逼到陡峭的悬崖边。

终于走投无路了。

她这样想着,便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强烈的失重感令郁润青倏地睁开眼,急促的喘息两声后,缓缓坐起身,目之所及是半敞着的窗,碧蓝的天,几只胖麻雀站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叫不停。万里晴空,岁月静好,与梦里截然相反的景象。

“小舟?”

“……”

屋内无人回应。

郁润青茫然若失的坐了一会,望向那几只麻雀,方才醒过神,从案几底下拖出竹篾编的笸箩,掀开上面盖着的灰麻布,从里面抓了一把谷子,均均地撒在窗台上。

胖麻雀们叫得更欢,埋着头大快朵颐,多么天真无虑。

郁润青看着它们吃饱喝足,看着它们飞高飞低,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女御剑而来,脚步轻盈的落到地上,没太站稳,嗒嗒的往前跑了几步:“润青师姐,润青师姐!”

郁润青趴在窗台上向外望,有些无精打采:“在这呢,怎么了?”

“呀,润青师姐,你喝酒了吗。”

“喝一点。”

“少来,这么重的酒味,隔这么远我都闻见了。”

郁润青笑笑:“找我什么事?”

“那个那个,对了,我师姐叫我来看看你起没起,倘若起了,就让你到宗主那去一趟。”

少女口中的师姐,是与她一脉相承的嫡系师姐陆轻舟。

问心宗的规矩是弟子入门三十载方可出师收徒,又三十载须得关门收山。上一任戒律堂掌教刚出师那年便从外头捡回陆轻舟,收其为首徒,而将近三十年后,才收授了眼前的少女为关门弟子,毫不夸张地说,这师妹的年纪完全可以做陆轻舟的女儿了。

兴许正是因为年纪小,身后有一大群师兄师姐给撑腰,小姑娘胆子壮的很,凡叫一声师姐的都当做平辈看待,对只见过两次面的郁润青也很不客气。

“瑶贞今年多大来着?”

“十九岁!”

“才十九岁御剑就这么稳了,好厉害啊。”

瑶贞是很不禁夸的,一夸脸就红了,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故作谦虚的摆一摆手:“哪里哪里,我师父说,我是远远比不上我师姐的。”她一提到陆轻舟,又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为何来此,忙道:“润青师姐,你要不要去宗主那里呀,我好去给师姐回话。”

“要去,当然要去。”郁润青说着,丢给她一颗圆滚滚的红柿:“拿去吃,放了两日,正甜呢。”

“谢谢润青师姐!回头见哦!”

“好,你慢点。”

瑶贞捧着红柿,笑眯眯的召来佩剑,一摇一晃的飞走了。

郁润青目送瑶贞的背影远去,心头忽然涌上一种难以消解的寂寞,

她也不晓得这个中缘由,只是自从回了小拂岭,就总觉得哪里很别扭,似是屋子里太安静,院子里太空旷,八月淮山的秋色太悲凉。

延挨了片刻,郁润青才梳洗更衣往淮峰顶去了。

淮峰顶是历代宗主的仙府,象征着问心宗的脸面,自然是气派非凡,一路上来,青云阶梯,单单是在这扫落叶的弟子就有六七个,那扫帚拿在手里,跟琵琶似的,应了那句“犹抱琵琶半遮面”,生怕被路过的人瞧见正脸。

不必说,皆为犯戒受罚的弟子。

郁润青从前也经常在此扫地,二千八百一十二层的青石阶,扫着扫着就到了淮峰顶,过了重楼门,再往里面走不远,便能看到玉卿台,那是宗主门下弟子练剑修行的地方。

郁润青在玉卿台前缓缓放慢了脚步,视线一寸寸掠过台上碎裂的青砖。

“润青,在看什么?我瞧你在这驻足许久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师姐这些年实在很不容易,那些裂痕,都是她积年累月的刻苦。”

陆轻舟笑起来:“宗主的确不易,所以宗门上下才会对她心悦诚服。”

郁润青闻言也笑了,却话锋一转,问陆轻舟:“你让瑶贞唤我来,是师姐答应了吗?”

“也真是碰巧了,今日天还没亮,宗主就收到了宁师妹的传讯符,说是肇安县那边情况复杂,十分棘手,她是应付不来了,眼下要么把宁公找回来,要么派人过去镇压。”

“镇压?”

“肇安百姓失了元神,成了活尸,七日之内逢月圆便会化为凶煞,昨晚刚巧是月圆夜……若非真的应付不来,宁师妹怎会提议镇压。”

“可活尸只是活死人,又并非死人,但凡有一线生机,也该放手一搏啊。”

“所以,我和宗主说,你或许有法子,宗主便唤你来商议了。”

郁润青神色微变:“我是不是耽搁太久,瑶贞只说是你让我来一趟,我听她语境似乎并不急切,就……”

“本来也不急。”陆轻舟叹道:“自玹婴与重葵剑一同被封印在蛮荒神域后,魔教徒便唯恐仙盟赶尽杀绝,妄图倾全族之力救出圣女,数年来可谓无一日安稳……肇安毕竟小县,情形又并非刻不容缓,迟一刻半刻也无妨。你难得能睡个好觉,是我让瑶贞别吵你的。”

“小舟……”郁润青声音越来越低柔:“我今早又做噩梦了,梦到自己跳悬崖。”

陆轻舟眸光一动,往前走了半步,拉起郁润青的手,将那修长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抚直了。

郁润青十分不解的看向她。

“我记得小时候,我做噩梦惊醒,祖母就会在我手心上画一个鬼子母娘娘,祖母说这样鬼子母娘娘就会在梦里护着我了,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可我又不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