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异样(1 / 2)

岑望本以为自己不会记得那些小事,却未曾想到过往记忆竟如此清晰地冒了出来。

那时他正要升境渡劫,秦黛黛跟踪他至望霞林,误闯进了他布下的噬魂阵。

他虽救下了她,却也随手将她扔出了法阵外,以致她脸颊与小臂被枯枝擦伤,整个人狼狈得紧。

可偏偏他还说了好些不好听的话,甚么“平平无奇”“天资欠缺”,甚么“与他不相配”“相看两厌”,最后还说了句:“早些回太墟宗吧,大小姐,本就无盐。”

那时他被扰了升境心中不悦,想让她知难而退,而今回忆起来,那些话属实刻薄。

岑望烦躁地轻吸一口气,他一贯如此,不止对她,便是对旁人也从未如何温言软语过。

然不知为何,眼下看着秦黛黛冷淡的面颊,他心中竟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慌乱。

“那时……”岑望动了动唇,好一会儿才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本少君那时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快些离开。”

秦黛黛垂下眼帘,她其实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听见岑望的那句“碍眼”后,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

可她以往从不会在意旁人对她的议论的,这次也不知怎么,话未经思索便径自吐了出来。

“我本就生得不算倾城,少君有自己的喜好,说出那番话也不为过,”秦黛黛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生来便是这幅模样,往后也只会是这幅模样,我不觉有甚么不好,也自会遇见欣赏我之人。少君若是不喜,便离我远些不看我便是,不用特意碰我说一声‘碍眼’。”

岑望的脸色愈发古怪,到最后黑沉沉的。

她分明字字句句在为他说话,若是以往,他定懒洋洋地点点头,嗤上一句“秦大小姐知道便好”。

可今日那番话却如何也道不出,反而心中因她这番话愈发烦躁。

什么叫他有自己的喜好?

什么叫她会遇见欣赏她的人?

谁会成日将这种事挂在嘴边,她不懂矜持的吗?

还说什么他若不喜,她怎知……

岑望蓦地轻嘶一声,神情怔怔,呢喃:“绝无可能……”

秦黛黛不解其意,不过她已说出自己所想,心中畅快了些,扭头看着他道:“此前少君为救我坠崖,如今我将少君自昏迷中唤醒,两两相抵,也算两清了。”

“少君先整理一下吧,我去山洞外等你。”

这一次再未等他开口,秦黛黛转身便朝外走。

岑望仍静坐在原处,神情阴晴不定。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嫌弃地看了眼满身是血的破烂衣裳,手拂过芥子袋中。

自上次雷劫过后,他便从未打开过这枚芥子袋,如今再看,里面竟存放了好些衣裳,有些被雷劫劈得泛黑,却也残留着几件完好的缎袍。

“阿望,你也许久没有添置新衣了,明日一齐买了。”

“阿望,试试这件

如何?”

“阿望穿什么都好看……”

女子含笑的嗓音突然在识海中层层叠叠地响起,温柔到激起点点涟漪。

岑望只觉自己眉心倏地一痛,他陡然回过神来,唇紧抿着。

这是秦黛黛为那个痴傻阿望添置的,她竟对那个傻子这般细心。

反观对他呢?不是满脸冷淡就是视若无睹。

岑望蹙了蹙眉,盯着这些袍服,最终随意挑出一件来换上,起身走出山洞。

山洞外等待的秦黛黛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身看去,微微一怔。

少年如以往般精致俏丽,一袭嫩柳色圆领缎袍套在他身上恰如山林中最鲜亮的春意,高束的马尾随山风拂动着。

那是雷劫那天白日,她为阿望添置的新衣,可阿望未曾来得及穿便“消失”了。

如果他穿上,应当就是这样的吧。

岑望看着秦黛黛微恍的目光,便知她定是又想起那个阿望来了,那股心烦意乱再次涌起:“没有旁的衣裳了。”

秦黛黛回过神,明白过来岑望的言外之意,不外乎若是有旁的衣裳,他定不会穿这件。

她点点头:“我只是诧异少君竟还留着这些衣裳。”

岑望蹙眉,以往没觉得,如今听着她一口一个“少君”,总觉得带着那么几分故意。

他拽下腰间玉笛,拿在指间转了转,心中的烦闷不减反增:“秦黛黛。”他唤她,连名带姓。

秦黛黛有一瞬呆愣,继而抬眸看向他。

岑望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只眯了眯眸,忆起山洞中发生之事:“你都知道了?”

秦黛黛疑惑地凝眉:“什么?”

“那些旧事。”

秦黛黛想起在岑望识海内看见的那些画面,解释道:“事急从权,我也是为了唤醒玉麟少君,少君若不信,你手中的偷闲剑也可作证。”

又是“少君。”

岑望凝眉。

这时他手中的白玉笛身有金光闪烁了下,像是在回应秦黛黛那番话。

岑望睨着它:“有你何事?”

白玉笛默默恢复了寂静。

岑望这才重新看向秦黛黛,“哦”了一声,语调随意。

秦黛黛错愕,想到他那些过去,只怕再无第二人知晓,还有靖华道君,神玄宫主殿下的秘密……

“你不在意?”

岑望掀了掀眼皮:“左右我的秘密,秦大小姐……”这四字,他几乎一字一顿,“也知道的不少了,不差这一两个。”

“若有外泄,本少君也知道先该割谁的舌头。”

秦黛黛皱了皱眉,不知他又生得哪门子气,转头不再看他。

下刻,她的目光定在不远处。

不知何时,山林中竟升起浓郁的雾气,正一点点朝他们这边涌来,白雾之中仿佛蕴藏着未知的危险。

秦黛黛微微侧身,悄然唤出飞白剑握在手中。

却在此时,岑望察觉到什么,手中玉笛化作银剑,汇聚着澄净的灵力,用力朝地面刺去。

刹那间脚下的地面陡然晃动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如风车一般旋转起来。

茂盛的古木花草,嶙峋的山崖巨石,均挤作一团,而后又舒展开来,绿意盎然的树林却变成了一片片枯木荒山,山崖光秃秃的,一片岑寂,仿佛没有半分生机。

秦黛黛诧异:“这是……”

“只怕这才是山崖的真面目,之前不过是幻象,”岑望眸色微沉,冷嗤一声,“罡风席卷而过,林木花草岂会无恙。”

秦黛黛转头,那个山洞果真也变成了一个被枯叶覆盖的荒凉洞穴,再不见石壁上的青苔与水滴。

也便是说,从他们坠崖开始,便是处在幻象之中?

难怪此处比无烬崖要可怖,对她的幻象却轻易破开,原来那不过是幻象中的幻象罢了。

前方的白雾仍在逼近,秦黛黛不由攥紧飞白剑。

岑望看了她一眼,眯眸望向白雾,眉头不由紧蹙。

下瞬,白雾中飞出两道人影。

一人一袭白衣胜雪,清雅的眉眼染了几分焦色;一人粉裳若霞,在荒山之中显得愈发娇媚动人。

“黛黛!”

“岑公子!”

二人的声音一前一后传来。

秦黛黛微怔,看清来人时,握剑的手不由一松。

闻人敛已落在她身前,许是因着焦急,径自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黛黛,你无事吧?我以通讯符联络你,始终无人回应……”

“是啊,姐姐,看见你坠崖,闻人公子分外伤心,”秦洛水柔声道,又转眸看向岑望,水眸轻颤,“岑公子,你可无恙?”

秦黛黛垂眸,看着闻人敛握着自己的手,心中不觉有些怪异。

却没等她细思这股怪异从何而来,便觉察到手背一阵凉意。

秦黛黛转眸看去,正望见岑望的目光落在闻人敛握着她的手上,脸色极黑。

而他身侧,秦洛水眼圈微红地询问他可曾受伤。

半晌,岑望收回视线,冷嗤一声,甩开身边的几人,率先朝前走去。

“黛黛?”闻人敛晃了晃秦黛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