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1 / 2)

在此世的便宜弟妹都离开后,空荡荡的堂屋内就仅剩下了陆琛一人。

待到脑中的嗡嗡蜂鸣声散尽、刚刚强行动用灵力产生的后遗症褪去,陆琛坐在胡椅上定了定神,总算得以好好打量一下自己身处的这幢陆家老宅。

作为原身的秀才老爹留下的、目前仅剩的还未被原身变卖的遗产,这座宅院着实已经上了年纪、屋内各处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经年的苏式白墙早就已经不复初建时的洁白,墙面剥落露出了内里的黄泥砖瓦;寒风从每一块砖石的缝隙中渗进房间,任炉火烧得再旺盛也无法令屋内升温;头顶的房梁也早就已经被白蚁蛀得坑坑洼洼,被雨水反复浸透的茅草屋顶散发出淡淡的霉味,混杂着地面返潮的土腥味,一起充斥了每一间屋舍。

此刻屋外的冷雨愈发大了起来,于是屋内也下起了小雨、嘀嗒作响地敲击在陆琛眼前的桌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感到有点口渴的陆琛看了看房内的四周,并没有发现茶壶或杯盏的影子。

除了他面前的这副一看就不值钱的桌椅之外,原身已经将陆家老宅中但凡值得上价的物品全都变卖、折成了银钱。

——反正根据其父亲的遗嘱,这些屋内杂七杂八的物品全都包含在原身应得的那九成遗产之中,他将其变卖也算理所当然;至于这间破屋本身,便是原身选择留给三个庶弟妹的那仅剩的一成。

原身能够在礼法之内做到最大限度的毫不留情,可陆琛却并不能就此丢下陆芸三人不管。

一方面是因为他还需要继续完成此世的好感度任务,另一方面则是他确实对这三个年幼的孩子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在这个古代世界的土著眼中年至十五的男女就可以成家立业,可在陆琛看来,在蓝星,他们也不过就是刚刚升入高中的年纪,却还都只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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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陆琛垂眸思忖自己该如何破局、与此世的便宜弟妹重新培养感情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忽地,他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却是陆琰已经煮好了晚饭,端着几个盛满了餐食的碗盘迈入了堂屋。

看到陆琛不仅没有离开、竟还坐在桌前,少年顿时板起了脸,甚至毫无掩饰地对陆琛翻了个白眼、摆明了自己对他不待见的态度。

趁着陆琰走进堂屋喊阿姊小妹吃饭的功夫,陆琛扫了一眼桌上陆家今日的晚餐。

只见桌上的盘碟饭钵全都是带着瑕疵或边沿缺了几角的残次品、即便是拿去集市折旧也卖不出价钱,估计也正是因此才会被原身留在老宅给陆琰姐弟三人使用。

古代的冬季大多难以见得新鲜菜蔬,但吴州地处江南水乡,即便是在三九寒冬也能尝到绿叶蔬菜、菜品颇为丰富;如今,正是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和泽州饧当市的时令季节。

如果是小有资产的江南人家,冬日三餐的席面上甚至能吃到梨干、枣圈、党梅、柿膏

等干鲜果碟;还可以在家举起铜锅自制那所谓的“拨霞供”:待铜锅内的汤水滚沸,

将肉片、鱼生、菜蔬放入其中“摆熟”,

再配以各色蘸料入口——

这拨霞供的形制和蓝星的火锅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家境贫寒的陆家姐弟明显是置办不起如此丰盛的饭菜的。

今日陆家的晚饭便只有一钵白水菘菜,其中似乎还添加了姜、椒和莳萝一起炖煮;虽然趁热吃下去倒也可以驱寒暖身,可那清汤寡水的菜汤里却一丝油星也无。

看到陆琛坐在桌前,从里屋走出、抱着陆芙的陆芸也愣住了片刻;但她没对陆琛说些什么,只是一边照看着一旁的陆芙扒饭,一边自己也拾起了筷子。

一钵白水菘菜并三碗豆饭,便是陆家姐弟三人今晚全部的餐食。

至于陆琛,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

陆琰根本就没准备他的那一份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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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灯火通明,城内的二十八里坊中也都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只不过与连日阴雨的吴州不同,此刻,方才大雪初霁的京城上空明月高悬、天幕上缀满了星子,正是观测星象的大好时候。

显然,景朝的钦天监也是这么想的。

可这一观测,便观测出了问题。

“这……这是!荧惑守心和七星连珠竟同时当空……!!”看着头顶的天穹,钦天监正后背的官服瞬间被冷汗浸透;在反复确认后,其余在场的属官也俱是面白如纸:“不行,必须要立刻将此事上达天听!!!”

半个时辰后,皇城午门大开;一匹来自钦天监的快马飞奔入城,当今天子的御书房内灯火彻夜未熄。

“呵……”十年四十七岁、一身明黄便服的裴煜,也就是大景当今的皇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将钦天监呈上的折子掼于桌上,“没想到意味着在位帝王必有灾殃的【荧惑守心】竟会于寡人在位时出现……果然是上天也在怪我裴煜……得位不正吗?”

皇帝此话一处,顿时周围左右伺候的宫女宦官们跪倒一地、瑟瑟发抖如鹌鹑一般;但这位皇帝却好似没看到他们一样,只将那桌上写有星象的奏折拾起、凑到明烛前点燃,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被渐遭火焰吞噬的纸页染成一片猩红。

一时间,半夜的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只余纸页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啵”声响;四面摇曳的灯烛将皇帝的身影映在绘有青绿山水的珐琅屏风之上,看起来竟有几分阴森可怖。

见无人回答自己的疑问,皇帝直接点了宦官总管的名字:“萧伴伴,你来说,这上天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哪怕是与裴煜一同长大、自认为对当今这位圣上无比了解,俯身跪在下首的宦官总管萧吉利此时的后背也都被冷汗浸透、讷讷许久不出一言。

不过还好,皇帝也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在手中写有荧惑守心的奏折彻底被烧净之后,这位靠弑兄弑父获得王位的皇帝已经在心中

完成了自问自答。

荧惑守心如何,

上天怪罪又如何?他裴煜若是信命之人,

当年曾为秦王而非太子的他今日就不会坐在这九五至尊的宝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