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命骨筹(1 / 2)

当大祭司塔达被召唤前往大石殿的时候,魔王昏耀已经在王座前踱步了第不知道多少圈。

连夜的忙碌丝毫不能安抚躁动的心情,他在地牢里呆了大半夜,全程心不在焉,最后被摩朵劝了出去。

都怪天珀的建议过分诱人,昏耀暗想。

若不采纳,他必然要惦记个不停了。

魔王绝不是喜欢自苦的那类家伙,当他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渴望,就立刻将塔达召至跟前。

他清了清嗓子,状若不经意地说:“带骨筹来了吗?为我占一卦。”

不料如此矜持的一句,立刻令王座下的塔达喜笑颜开:

“啊,是关于兰缪尔大人的事吗?哎呀呀,吾王的王庭终于要有王后了……”

昏耀:!!???

“胡……胡说八道!!”

魔王难得在下属面前狠狠失态,恼羞成怒,“塔达!我看你是想吞火石——”

有那么明显吗,有吗!

不仅是天珀,连塔达都看出来了,所以真有那么明显吗!

显然,魔王的犟嘴并没有什么用。毕竟他和兰缪尔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差不多整个王庭都知道了。强行反驳只是自取其辱。

没多久,昏耀便不得不在塔达那慈祥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哼哼唧唧地应下了。

但有一点还是要澄清。

昏耀清了清嗓子:“咳,不是占求婚。”

塔达依旧慈祥地看着他。

昏耀:“……”

可恶,干什么,真的不是啊!

他想占的明明是“如果把法力还给兰缪尔的话,自己会不会被那家伙宰了”——这关乎王庭之王的生死,严肃得很!

塔达摆出一副“我懂得,您不必说”的高深莫测的表情,“哎,具体占什么不重要,吾王自己心意坚定便足够了。”

老祭司的鳞爪在袍子里左摸摸右摸摸,掏出了他爱用的骨筹,又问:“只不过,吾王想怎么个占法呢?”

——塔达的占卜之术,不仅在王庭,放在整个深渊都首屈一指。

他占“岁时”,可算出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占“是否”,可逼近迷雾中的真相;占“吉凶”,可判断一件事的能成与否。

至于这一次……

昏耀想了想,道:“那就占个趋福避祸吧。”

塔达“啊”了一声,有些意外地看向王。

趋福避祸,这种名称听起来与占吉凶类似,实际上却截然不同。当祭司向冥冥之中的命运祈求垂怜,骨筹便会引领占卜者窥探未来的一角:或是奔向一场机缘,或是避开一次灾难。

这已经不再停留于“算命”的范畴,更趋近于“改命”的大法术,整个王庭只有老塔达才掌握了这门占卜。

尤为重要的一点是,“趋福避祸”之术,每个魔族一生只能占卜一次。

昏耀尚且年轻力盛,王庭也欣欣向荣,怎么会想到来占这个?

然而魔王面上不辨喜怒,平静地对上老祭司讶然的视线。

老祭司仿佛看透了什么,缓慢地点了点头:“看来吾王心意已决,塔达遵命。”

四下幽静无人,塔达跪坐在王座之下,将百枚骨筹排开。

按惯例,他先从中抽走一枚,是“留一线生机”的意思。剩下的骨筹被摆成一圈,塔达以爪割开自己的额心,喉咙里发出“呜噜噜”“啊噜噜”的高音,脚下神神叨叨地踩着奇怪的节拍,在夜色中手舞足蹈起来。

等到老祭司额心的血流到下颌的时候,他嘴里念着古老的咒语,慎之又慎地将魔息灌注进骨筹之中。

九十九枚乳白色的骨片沾染上神秘的力量,徐徐浮至半空!

它们时快时慢地跃动起来,将王座上的昏耀围在正中。

塔达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

“这里有九十九枚骨筹,当它们的转动停下,请吾王凭心意选出一枚,将您的魔息灌入其中,法术便能连接天机。”

“只是,吾王请务必铭记一句话。骨筹只能窥探命运的一角,前因和后果不得而知。因而,具体是怎么个‘趋福避祸’法,谁都不知道。”

“无论吾王看到了什么……切莫执着。”

“知道了,”昏耀把眼一闭,曲指敲敲王座的扶手,“安心,反正你的占卜时准时不准,我不会放在心上。”

塔达伏身一礼:“既然如此,老朽先退避了。”

随后,老祭司便退出了大石殿。

四下冷清空旷,素来杀伐果断的魔王闭目凝神,低眉合掌,坐在王座之上默念魔族的祭祀古语,居然也有了几分虔诚之态。

他心中时而想着与兰缪尔的这七年,时而又想到茫然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骨筹转动的叮叮声停了。

昏耀睁开眼,向面前静静悬浮的骨筹伸手——

他懒得挑选,便直接取了正中那枚,将魔息灌入。

顿时,那枚骨筹光芒大盛,剩余的九十八枚也散发出微光与之呼应,最终连成一片神诡的符咒般的光之线条。

昏耀被当头一照,只觉得眼前白亮一片,活像是要瞎了。

脑海中也奇怪地混沌起来。

像是坠入梦境,又像是误吞了有毒的致幻菌子,一切都扭曲变形,模糊不清。

迷乱间,那些白亮的光芒仿佛变成了飞舞的雪片,身下的王座化作嶙峋的石壁,一片寒冬雪山的景象在眼前展开。

兰缪尔站在山崖的尽头,白袍纷飞。

可那已经完全不是魔王所认识的,沉静温润的人类奴隶了。兰缪尔的身周缭绕着浓郁到恐怖的魔息,一枚枚新生的鳞片爬上脸颊,漆黑的火焰吞没了飞舞的雪片,映得那人如魔神一般。

“兰……!?”

昏耀心中仿佛被重锤敲击,一时间茫茫然不辩天地。他张嘴想喊,却喊不出声。

幻觉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诡谲……自己似乎在拥抱兰缪尔,又似乎不是。只有大雪纷飞着遮蔽了视线。耳畔先是狂风,还是狂风。

突然,昏耀感觉自己腰间一轻。

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掌抽走了他的青铜佩刀!

霎时间,雪光照亮了出鞘的刀刃。昏耀看不清兰缪尔的表情,只能看到白色衣袖凛然翻动,人类手握弯刀,向他的头顶挥落——

铛!!

熟悉的激痛与十四年前重叠。

他仅存的左角,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清脆悲鸣。

吱……那深深嵌入的刀刃被缓缓抽出,伴随着切骨之痛。

……——!!

昏耀硬生生将险些出口的痛呼压在喉咙里,眼睛几欲滴血,不敢置信地抬头仰视。

而兰缪尔第二次挥刀。

铛!!

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