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军中扬威(1 / 2)

禁军大营的空地广场上,越来越多军官和士兵们闻讯聚集而来。不消片刻,皇帝亲临的消息,飞快传遍了朝野和皇宫。

广场上的人群隐隐分成了四波,气势最凶的,是以徐都统等老资格禁军军官为首的禁军。

他们身后黑压压跟着上千士兵,大多都曾在燕然军围城中,跟敌人城头血战,立下汗马功劳。

其次是人数最多的,以幽州俘虏兵为主新招募的禁军预备营,以及一大群不愿意掺和高层大人物冲突博弈的底层士兵们,还有纯粹是从来没见过皇帝,因为好奇,想长长见识的小兵。

他们足足有大几千人,不敢靠的太近,站在外围看热闹。陆知也是好奇的围观群众其中之一。

再次则是秋朗和他带领的数十红衣卫们,跟庞大的禁军比起来,他们孤零零围成一个小圈,顿时显得势单力孤。

然而人的名树的影,秋朗绝高的武艺和背后凶名赫赫的诏狱,除了自持贵族身份的徐都统,无人敢小觑于他。

最后,是萧青冥和身后伴驾的一干文臣武将们,这区区十来人,才是能真正决定在场每个人命运的决策者。

青年帝王眼中盛着笑意,微微眯起的眼尾如同一弧凛冽新月、温柔的弯刀。

萧青冥注视徐都统,仍是心平气和:“朕战前说过许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徐都统眼睫微垂,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道:“陛下曾在城墙上,同守城将士们同饮,承诺来日得胜,必犒赏军。”

萧青冥颔首:“不错,这是朕的承诺,朕一直都记得。”

徐都统心中一喜,看来皇帝还算明事理。他身后的军官们都松了口气。

士兵们不明就里,只听见皇帝的口气像是准备兑现犒赏的诺言,纷纷面露喜色,适才凝重的气氛顿时松快下来。

萧青冥身后的武将们同样认为理所应当,唯独几个尚书暗暗皱起眉头,尤其是掌管财政的户部尚书钱云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陛下难道不知道,我们国库有多吃紧吗?哪里来的钱犒赏军?”他暗暗跟礼部尚书崔礼小声抱怨。

礼部尚书压低声音道:“陛下之前不是从宗室,还有朝臣们手里敲了一笔?”

“那些大多都被陛下拿去采买应对战事了,再说,十万禁军犒赏起码得百万两吧?就算用绢布、米粮来抵,怎么也得拿出五十万两雪花银吧?”

“还剩的那点银子,完全是杯水车薪,维持基本开销就不错了,哪有额外的钱用来赏赐?”

礼部尚书顿时警惕起来:“陛下该不会又打算敲朝臣们的竹杠吧?这种事可一不可一。搞不好太后娘娘那句掠夺百官家财成全自个名声的话,真要一语成谶。”

“宗室已经对陛下相当不满了。只是战事吃紧,不敢在这个节骨眼生事。”

兵部尚书关冰依然一张冷冰冰、不苟言笑的脸,轻咳一声:“一位,犒赏有功将士本就是自然之理,君无戏言,难道还让陛下食言而肥?”

崔礼阴测测冷笑:“那关大人想办法筹钱呗,我等并无意见。”

徐都统把头低得更恭敬了些:“臣等并无催逼陛下的意思,既然陛下心中记挂我们这些粗人莽汉,禁军自然感念圣恩。”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始终沉默不言的秋朗,咬牙道:

“只是秋副统领有违陛下心意,非但没有像陛下这般尊重有功之臣,反而依仗陛下恩宠,带着红衣卫前来禁军大营寻衅滋事,损害陛下威望!”

萧青冥挑了挑眉:“哦?你如何寻衅滋事了?”

他目视秋朗,后者不偏不倚迎上他的视线,腰背依旧挺直如松,面无表情时,整个人如同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秋朗淡淡道:“臣清查禁军名册,查实一营和一营有大额缺额,因而按军规处置了两营都统和数个指挥使。臣按军规办事,并未寻衅滋事。”

不等萧青冥说话,徐都统立刻跪地请罪:“请陛下恕罪!此事并非如同秋副统领所言!”

萧青冥垂眼看他:“那你说,实情如何呢?”

徐都统理清了思路,说的有条不紊:“启禀陛下,此次与燕然军一战,血战数个昼夜,燕然军强横势大,多次攻上城头,禁军为保护陛下和太后,还有京城百万百姓,死守城墙!”

“奈何敌强我弱,禁军城头血战损失惨重,军中有巨大的伤亡减员。”

“战后时日尚短,还来不及在名册上勾去这些死伤将士的名字,而秋副统领不肯听我等解释,非要以名册为准,自然会出现大量缺额现象。”

“事实上,正是这些死难的将士和那些奋力拼杀的袍泽,才保住了京城,保住了我大启国都不坠!”

“秋副统领不尊重我们这些老人也就罢了,但怎么能对死去的同袍毫无敬意,用他们做借口来抓捕功臣,难道就因为这些死难将士无法从阴曹地府归来,就要治我们的罪吗?”

徐都统一番话入情入理,义正辞严,更是声泪俱下,自己都感动哭了,更别说身后成千上百真情实感心有戚戚的士兵们了。

大量禁军士兵们纷纷被他激动的情绪所感染,一时之间,广场上竟隐隐传来低泣之声。

萧青冥身后的一众大臣们被这一幕惊呆了。

户部尚书钱云生和礼部尚书崔礼对视一眼。

看不出这徐都统表面看着粗人一个,竟如此机敏,能言善道,不愧是禁军中混迹了上十年的勋贵,能爬到这个位置,便不能小看了他。

徐都统这番话,也不全是他信口胡编,禁军确实在围城一战中死伤不少士兵。

但毕竟占据着守城优势,投入战斗时间不过两天,即便有损失,但也远远不至于到四成战损的恐怖程度。

若是一战就死伤超过成,只怕禁军当场就要全线崩溃开城投降。

萧青冥目光玩味,望着表演欲过于旺盛的徐都统,若非他有系统,明确告知了他“成功避免守军大量伤亡”,他都要信了对方的鬼话。

他的语气越发和蔼,充满了惋惜之情:“死伤将士这么多,那他们的遗骨呢?”

徐都统早有准备:“战事实在过于惨烈,城墙上下处处都是烧焦,甚至烧化的尸体,与燕然军混在一起,遗骨已无法辨认。”

萧青冥:“那名牌……自然也都烧毁了?”

徐都统厚着脸皮道:“是。”

这下好了,彻底死无对证。

萧青冥沉默一阵,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朕甚是遗憾。”

徐都统一颗心砰砰跳起来,脸色红润,他赌赢了!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死无对证,皇帝也不可能反驳他,就算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说话也要讲一个理字嘛!

萧青冥看向秋朗,问:“秋副统领,你将一营一营都统和指挥使扣下,是否只是因兵额缺额这一个原因呢?”

秋朗捏着禁军名册的手指略微紧了紧,他不得不承认,他不精于这些颠倒黑白的诡辩,低估了这些奸佞小人的反应速度。

对方消息太灵通,来的太快,他还来不及查到别的。

他目光坚定地与萧青冥对视,薄唇抿紧,挺拔的脊背甚至显出几分固执。

他心中忍不住想起,萧青冥曾说过——自有他做他的靠山。

可是此刻,对方神色淡淡,仿佛没有任何回护他的意思。

朝廷、皇帝,达官贵人们,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吗?

用得着时就百般笼络,用不着了就弃如敝履。

他早该知道,自己作为皇帝的一柄剑,早晚都是被抛弃的下场,就如同十年前秋家那场大火一般……他又何必失望?

秋朗眼底泛起一丝自嘲,沉默良久,终是垂下眼睫,当着一众禁军和朝臣们的面,躬身跪下:“是这个原因,没有别的。”

徐都统眼瞅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天子近臣,终于乖乖服软,栽了个大跟头,心里差点笑出了声。

刚才不是还横的要命,准备大开杀戒的吗?对他们这些堂堂勋贵子弟,说抓就抓?

秋朗啊秋朗,人在官场混,可不是一言不合就可以拔剑相向、快意恩仇的草莽江湖。

要怪就怪你自己,空有一身本领,不会做人,刚极易折!

在他身后,其他几营的军官们同时喜上眉梢。

皇帝未必真心相信了他们的话,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禁军既然给出了合理的理由和台阶,皇帝纵使有心护秋朗,也不得不退让,捏着鼻子认了。

否则他们之后那些群情激奋的广大士兵们,岂非心寒?

失去了军心,将来谁还给皇帝卖命呢?

然而,他们的高兴并没能持续太久。

萧青冥轻轻拍了拍秋朗肩头,示意他起身,微微一笑:“你既然没有,那么,朕有。”

秋朗一怔,蓦然抬头。

正在此时,自萧青冥身后,一个高挑俊秀的男子越众而出,他脑后青丝束成一把高马尾,随着他轻盈的步伐微微摆动。

莫摧眉换掉了那夜的黑色夜行衣和软甲,换上了一身藏蓝色绸衫,黑色封腰勾勒出一段紧致的腰身,一双桃花眼笑意款款,走到近前低头向皇帝行礼时,似有若无瞥了秋朗一眼。

眼中暗藏的挑衅和跃跃欲试,丝毫不加掩饰。

秋朗蹙眉看着他,顿时觉得这眼神十分令人不爽。

莫摧眉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将几只大箱子吭哧吭哧抬到众人面前,箱子很沉,落地时发出沉闷的一响。

他恭恭敬敬在皇帝面前行礼:“启禀陛下,臣在一营和一营两位都统和几位指挥使家中,搜到了大量金银珠宝。”

他一拍手,侍卫将几个箱子打开,里面珠光宝气立刻映入众人眼帘,在阳光下显得尤为灿灿。

“这些银两下面刻着禁军饷银的专属标记,起码有好几万两,按照这几位的俸禄,绝无可能有这么多。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这大量的饷银从何而来,只消拷问便知。”

广场上众人瞬间一静。

勋贵军官们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

徐都统在那几个箱子抬出来时,眼皮子就一阵狂跳——皇帝居然做出如此卑鄙的事,在这里配合他们表演,暗中悄悄派人去偷家!

一营一营的几个蠢货,藏银子也不隐蔽点,这么快就被搜罗出来。

他哪里知道,这些贪污的粮饷,军官们藏得相当隐蔽,然而莫摧眉的卡面妙手空空专精,世上只有他不敢偷的,没有他偷不着的。

如果说金银这玩意有气味,那莫摧眉一定是能闻出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