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2 / 2)

凤千藤心底那点疑惑刚刚升起便消散。小孩子对什么都是新奇的。

“行吧。”

已经过了午后,外头越来越冷,徒为的四肢却很热,只有她知道自己这个行为的意义。虽然有点占便宜的意思。

把酒推到凤千藤面前,她问:“嫂嫂有和我哥喝过酒吗?”

凤千藤捏着杯子端详:“没有。”

“但明日的婚宴,你们不是会在这里喝交杯酒吗?”徒为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可惜嫂嫂在这里的第一杯酒已经被我先抢走了。”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这不是交杯酒。

她仰头将酒饮尽,火辣辣也仿佛没有知觉。

入夜回来后,徒为早早上床躺下,丹田内发烫发热,这是即将突破的征兆。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的事。

她不想看见凤千藤和她哥喝酒,不想他们结为道侣,不想她彻底变成属于别人的人。

但就算筑了基,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

她的意识朦胧,渐渐坠入黑暗,身下床榻像柔软的浪潮将她包裹,但很快又开始不安地翻涌。

那摇摇欲坠的祥和日常终于被彻底推倒了。

“大小姐。”半夜被响动惊醒,侍女冲她道:“不得了了,少爷和千藤尊者破坏法阵逃出来了!”

此时夜已深,段家里外却灯火通明,徒为赶到时看见数十个修士围在段家山门关前。她娘在,她爹也在,连宁炼器师也来了。

他们对面,隔着一段距离站着段修远和凤千藤。气氛剑拔弩张,显然不容任何人再靠近一步。

吕闻优在笑:“你们到底是怎么逃出我的禁锢阵的?嗯?修远?”

她哥从前最怕这个娘,此刻却毫无畏惧的模样:“凤千藤猜到你会动手,所以我们也留了一手。抱歉,娘,你就让我去吧。”

“我从没说过不让你去。”

“紫霄宗宗主对我有恩!再晚一步也许就来不及了。”他急道:“娘从前教我,降妖除魔才是正道,魔修不绝,仙门将永无宁日。那现在又为何不让我去?”

“伯母。”凤千藤手中剑光闪烁:“上古先祖的力量,你应该听过。你想在这和我们打个两败俱伤?”

这正是段家修士明明全聚在这里却没人动手的原因。

他们一帮人加上一个吕闻优和段展,肯定不至于对付不了二人。就算再天才,也还未羽翼丰满罢了。可一旦打起来,这边的损伤也将是巨大的。

如今都抽不出人手去应击魔修,他们却要在这里内斗吗?

不管吕闻优怎么决定,他们都是不想的。

见她不说话,凤千藤又添上一句:“伯母,如果我答应你呢?无论这场仗要持续多久,我都不会和段修远解除婚契。不管凤家作何决定。”

这话落地,周遭寂静,吕闻优审视似的目光就像冬日彻骨的西北风吹过来,让人不禁心中生畏。

也不知这样过去多久,她终于咧嘴笑道。

“你们执意要走,甚至要冲我拔剑相向!我还能怎么拦?难道要让自己的兵打自己的将不成?”她笑完脸色便沉下来:“千藤姑娘,别忘了你今天在这里给我的承诺。”

“自然。”凤千藤道。

这就算过了他娘这一关了,段修远顿时长舒口气,一背的冷汗将衣服打湿。

“那爹,娘,我们走了。此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但没事,儿子肯定将魔修大军打个落花……”

“等等!”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哥!”

那个影子跌跌撞撞,一路撞开周围的修士,几步冲到他们眼前。

“小宝?”

徒为喘着气,外袍都没怎么穿好,吕闻优惊讶:“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她没理会,望向前方两道身影:“别走,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段修远一愣,以为她在说笑:“小妹说什么呢,阿兄知道你怕寂寞,但我们是要去揍敌人的。”

“我也可以。我不怕。”她道:“带我一起去。”

“小妹,你……”

徒为知道他不信,干脆聚气于掌中,她好像看到凤千藤在轻轻冲自己拧眉,那目光很冷带着警告,她当然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施展灵力的结果是什么。

可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

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离开,然后也许大几十年甚至一百年都不会再见吗?

那她努力修炼还有什么意义。

这和上辈子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她已经将那本剑谱彻底融会贯通,筑基也不过眨眨眼睛那么简单。

她抽出宁叹雨昨天拿来的那把法器,运出罡风与西北风相撞,周围被卷起一阵强劲的余波。灵力四散。

众人见状,无不呆愣失语。

毕竟,谁都知道段家的大小姐没有修为,是个天煞命格的废物。可她怎么,怎么会……

“怎么回事?”吕闻优是最快回过神的。

徒为一辈子也没见他娘摆出过这么可怕的表情,神色深沉,好像能压得她喉咙发不出声音。

“小宝,我在问你,怎么回事?”

徒为不闪不躲:“就是娘看见的这样。”

“谁教你的?你从哪学会来的?”

“…这我不能说。”她看向段修远:“但我不是没有力量的,哥也看到了吧。我要和你一起去。”

“徒为……”他皱眉哑然:“你知不知道天煞命格……”

“我当然知道。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

她严肃地说,在吕闻优听来却似乎是一句格外滑稽且天真的话。

“你不是小孩子?”她道:“徒为,大人做事都讲后果,只有小孩才不会。你哪里不是小孩子?”冷道:“拦住大小姐。”

旁边段家修士应声捏诀,徒为只觉手脚突然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捆住无法动弹。

吕闻优道:“走啊,徒为。你今日如果能从这山门关往外迈出一步,我就让你跟他们去。怎么样?”

这对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而言,无疑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就算她尝试着用尽浑身力气,耗尽丹田灵力,牙齿咬破口腔,也没能破坏那股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禁锢咒,更别说往前走了。

徒为抬头看向远处二人。

段修远有些不忍,撇开头去不看她。

凤千藤倒是面如止水,虽然还是温柔,但那眼神好像也在说她做了个愚蠢的决定。

“哥、嫂嫂。”她不禁叫了一声。

段修远背过身。

凤千藤淡淡苦笑:“徒为,你知道的,你不能跟来。”

尽管她用力得手腕被禁锢咒勒出了深深的印子,脚下泥土都被踩得凹陷,可无用功就是无用功。横在她眼前的鸿沟不可跨越。

吕闻优想伸手阻止被她拒绝似地避开视线,她也不恼:“你觉得娘是个恶人是吗?”

“……”

“那娘今日就偏偏要做这个恶人了。”

她笑:“从前你只是凡人之躯,娘从未要求过你什么。可如今你既然迈入仙途,那就要明白这就是仙门的做法。”

“你以为自己升上筑基,很了不得是吗?不过一个筑基修士,多得是人抬抬手指就能将你碾碎。在修真界是这样,在魔修面前,更是这样。”

“你今日连家中随便一个修士的禁锢咒都无法打破,却还要跟我谈你能上战场杀敌吗?可笑不可笑呢?”

吕闻优慢慢踱到身前,居高临下地与徒为抬起来的目光对视。那双眼睛倔强,凛冽,但又实在很稚气。

她不禁抬手抚摸她的眼皮睫毛,说的话却十分残忍。

“我不知道你偷偷修炼了多久,但段家血脉如此优越,你却只达到区区筑基。娘不如就告诉你吧,只凭如今的这点微薄执念和努力,你什么都做不到。跟着他们去了,也不过拖人后腿,死得窝囊。”

这话就有些太过了,徒为一颤,嘴唇咬破了皮才没让眼眶发红。

段展拉住吕闻优不让她再说。

“徒为,听话。跟你阿兄和嫂嫂道别吧。”

山门关外,段修远大概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头也不回说了句:“阿兄白天跟你约好了的,等我回来。”

她又看向凤千藤。

她一身白衣立在远处的茫茫雪景中,就像三年前的那天一样。

自己只能站在身后问她你什么时候再来,永远不被允许主动踏出一步。

到头来,仍旧没有任何改变,什么都没能拥有。

她眼底起雾又模糊,嗓子堵塞得怎么也说不出话,只能看见她低头再抬头,冲自己无言张嘴做了个口型。

那意思是:“徒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