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冕下(1 / 2)

浑身血液在这一刻凝结,苏落落很想追上泽尔修斯,可她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透明,很快就要消失了。

她远远听见小奶啾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越来越痛苦,渐渐的,越来越悄无声息。

苏落落视野一片模糊,努力往前,终于在消失之前看清了巢穴的模样——

无数火光冲天而起,石洞早已轰然倒塌。

暴雨凝结着山火一般的灰烬,被狂风吹落,像一场散不尽的大雪,直直冷到了骨子里。

泽尔修斯的脸颊和咽喉还燃烧着火焰,苏落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冲进了燃烧的巢穴中,烈火在他的羽绒上燃烧,血泪大颗坠落。

他庞大的身体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笨拙,短而小的羽翼翻不开坍塌的火石,让他看起来滑稽而可笑。

身形倏然陷入时空溯流,眼前视线变幻,苏落落站在一片广袤的黑暗中,却依旧心口绞痛,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她眼下一片湿润,根本无法去想当那只浑身焦黑的小啾接下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蛋糕一定毁了,她不在了,蛋也没了。

火焰是从他铺在石床上的羽毛上烧起来的,铺天盖地。

他会不会很自责,觉得是他不听话非要吸收污染,所以才害死了她和崽崽?

可是他什么都不懂,这不是他的错。

心口绞痛,苏落落咬着唇,满眼都是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情才稍稍平复,发现自己先前缩小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束缚着她的银环也全都消失了,只有几道银色冷纹还烙印在她手腕上,缠绕着心形的联结印记,上面泛着一层水光,像是浸满了鲜血。

除此之外,她的掌心还多出了一枚碎片。

浅蓝色的,散发着淡淡的莹光,在黑暗中也能看的很清楚。

上头镌刻着和泽尔修斯兽纹类似的弧度,很温暖。

这是什么?

心上划过这个疑惑,苏落落看见掌心那枚碎片折射出了明亮的光,很快充盈满了整片空间。

脆弱的双眸被强光刺激,又掉了几滴泪,苏落落揉了揉眼睛,看见了一片十分熟悉的红叶林——

是翡翠之城,中心集镇的红叶山。

这也是一个阴雨天,大雨淅淅沥沥的,地上的泥土潮湿难行。

水珠打着花钻进河里,滂沱大雨中,却有两个兽人站在岸边。

苏落落努力辨认,发现是泽尔修斯和泽尔修斯二号。

苏落落:“……”

她还以为出发去中心集镇之前泽尔修斯就把泽尔修斯二号回收了,原来没有?

没等她细想,长大了的泽尔修斯就开口了。

他没了小奶啾时的软糯和可爱,一张嘴就是冷漠和嘲讽,冷睨着泽尔修斯二号,气音嘶哑着说了好长一段话,“别、以为、你是本、啾的化身,落落就会喜欢你。”

苏落落:“…………”

她深吸一口气,很想扭头就走。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个泽尔修斯二号和她之前相处过几日的泽尔修斯二号不同,他的衣着和小奶啾类似,灿色冕服,华贵权杖,纯白王冠。

面容也冷上许多,雨水落不上他的银睫,那双狭长的凤眸却凝着黑沉的水雾,仿佛凝结着浓重的悲伤。

苏落落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第一个开口的银发兽人没有影子。

他心口有一道无形的线,连接在一身冕服的泽尔修斯手中。

后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方才出言嘲讽的银发兽人又开口说了几句话,语气和断句与真实的泽尔修斯越来越相似。

苏落落怔了怔,这才明白自己刚刚弄错了,穿着一身冕服的银发兽人才是本体。

他调试作品一样调试着化身,最终还是不满意,打散了化身,薄唇紧抿,眼尾殷红,低喃着,“落、我该、怎么办?”

苏落落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恍神的功夫,看见泽尔修斯掌心多出了一把锋利的烈焰刀。

他结实的手臂上兽纹浮现,试图将一缕熟悉的银色冷纹剜下来。

血液从他掌心滑落,苏落落看见于鳞一脸惊恐地从不远处跑过来,“大人,您在干什么?”

他说着,转头对孟辰喊道,“快,你快去找夫人。”

而不管于鳞喊得多大声,泽尔修斯都仿若充耳不闻,当他剜臂剔除那道银色冷纹无果后,他开始用烈阳刃磨骨。

一下一下,毫不犹豫。

脸颊瞬间苍白,苏落落睁大了眼睛,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在离开中心集镇之前,她意外发现了断情绝爱斩兽果的事,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她除了愧疚、爱意和疼惜外,还从泽尔修斯那儿感知到了一片近乎虚无的黑暗。

当时她不懂他为何这般绝望,可经历了小奶啾的世界,得知了那些银色冷纹的来历和用途,苏落落的心口泛起了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揪疼——

银色冷纹是诅咒。

是让泽尔修斯重复轮回的诅咒。

纯白之神既然想的出让泽尔修斯承担无数污染的主意,就会尽可能延长这个工具的使用时间。

苏落落呼吸变得急促,她眼圈泛红,只觉得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全都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才刚刚同小奶啾分离,很清晰的记得他有一面父神赐下的镜子。

那是轮回镜,是可以看见未来的神器。

可泽尔修斯在那面镜子里看见了什么呢,每一天,看见的都是同样的景象,黑漆漆的神殿,荒芜的海岛,不好吃的尖牙兽。

没有新生,没有死亡,没有未来,只有重复的伤痛。

她离开之前,小奶啾身上的污染虽然严重,却远远没到她同泽尔修斯初遇时惨重的模样,周身的烈焰也没有形成规模,还很弱小。

可若是遭受了诅咒,一次又一次地轮回,叠加污染,就算泽尔修斯再强大,也总有兽纹损毁的那一天。

苏落落不知道泽尔修斯轮回了多少次,更不知道他是在第几次轮回才遇到她的,但她想到前些日子泽尔修斯陡然苍白的面容,结合他现在剜骨的行为,不难猜到他是在为了摆脱这个诅咒而努力。

怪不得他俊美冷峻的面容下总是藏着这样深刻的绝望。

如果她无法确定下一个轮回会遇见他,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深陷难以挣脱的痛苦?

眼前视线再次变换,河岸边的银发兽人身影模糊,乌云散开,金灿灿的阳光洒下。

苏落落看见了死亡之森里的原始木,一颗高耸的巨木顶端,修建着一座和海岛上几乎完全一样的秘密巢穴。

她坐在柔软的羽绒床上,看见泽尔修斯一身黑色长袍,掌心攥着两柄烈阳刀。

他照例分出了一个化身,调试着他的言语,接着凝视着兽纹中那些游荡的银色冷纹,开始剜骨。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连同灵魂一起剜下,搅碎了那些完整的银纹。

泽尔修斯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双眸依旧淡漠,只是一张俊美的面庞变得越来越苍白,殷红的薄唇一点点褪去了血色。

攥紧了手,苏落落只觉得掌心那枚浅蓝色的碎片烫到惊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那天下午用精神力触碰银色冷纹的时候,会出现一个小小的泽尔修斯,也明白为什么那些幻影会说爱她,希望她陪陪他们了。

原来,那些全都是泽尔修斯的一缕缕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