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1 / 2)

此地尚萦绕冲天的魔气, 触碰到云层化成了细碎的雪,飘扬洒落,如同罩下了一层阴沉沉的纱。

时诩九尾全开,妖气凝成了一道分割线, 线的那边是高高在上的神, 线的这边是卑微的凡俗——或者说, 是除神以外, 聚集在一处的人世各族。

当素日龃龉的不同种族因为共同敌人站成了一线那刻, 秘境中所有生灵——无论是被困法阵内,抑或避于芥子内的,都听到了秘境发出的一声喟叹,旋即敲钟似的“当”声紧随其后, 撞进了秘境内所有人的心里。

钟声余音袅袅,阵中蛊虫一般斗法的修士齐齐停了动作,陷入魇虚障的修士缓缓睁开眼睛, 肆无忌惮蔓延的黄沙收回触手,安静地堆在原地。

那声叹息太过沉重, 携着历久弥新的沧桑扫过所有人的耳膜,修为低些的修士们突然莫名其妙地悲喜交加,脸颊一凉, 抬手居然触到了冷冰冰的湿意。

同时天际暴响一道雷鸣, 刺目电光划破长空——

正准备悠悠看好戏的江冽眸光一厉, 瞬身握剑挡在众人身前, 落下一道剑气结界。

然而,那道雷电却没有劈向他们, 而是劈倒了毫无防备的境灵……

烟尘迭起, 境灵狼狈地滚出数丈, 一脸匪夷所思,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皆是一惊,时诩探头看了看,化回人身,蹙眉抱怨:“嚯,这秘境偏心眼啊,方才追着我劈的雷可不是这样。”他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一道正在愈合的狰狞伤口:“缚州王你看看……那边的小兄弟,你也看看……”

他身上挂着的珍藏版骷髅头早在被秘境追杀时便不知所踪了,连被逐衡夸过“真绝色”的那位老兄都只剩下半个脑壳,把时诩心疼得难以言表:“瞅瞅我,再瞅瞅那崽种!他怎么连个血皮都没破?”

可是他们没注意到,连血皮都没破的境灵脸上露出了遮掩不住的惊慌失措。

支镜吟敷衍地跟着时诩骂了两句雷,话头一转:“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你感受一下灵气波动。”

缚州王对灵气较常人敏感得多,她说灵气波动不对,那必然哪里出了问题。时诩一怔,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听他那冷酷的干儿子沉沉地应了:“嗯,雷落下后,灵气便不再往境灵身上去了,我猜境灵——至少此刻的境灵,无法再控制秘境。”

江冽一直盯着境灵,将他的慌张收入眼底,为了验证猜测一般,反手一剑划向法球——这一次,随着“嗤”一声,法球如同气泡,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划裂了。

先前阻碍他的灵气网随那声势浩大的雷溢散,未被法球融化的修士们惊魂未定地掉在地上,一见这些邪魔外道,连高兴劫后余生的心思都没了,立刻屁滚尿流地爬向四周,恨不得当场再建个“不越关”。

他们都是一入四重境便被关进困阵,不知道境灵才是罪魁祸首,偏境灵此时只像个柔弱苍白的普通少年,身上半点压迫不带,便没人过多注意境灵。

这些修士的脸上明白写着“邪魔外道好可怕”,看得支镜吟和时诩额角直突突,连江冽都忍不住烦躁地压低眉,“啧”了一声。

趁着众人的视线短暂地从自己身上挪开,境灵手指飞快结印,化成一道青光逃向远方。

“少主,他要跑!”支镜吟回神,手中黑雾弓箭成型,作势朝境灵射去,却见江冽抬手,而后被命令了一句“收箭,不必管。”

“为什么不管?”

“他不重要。”

时诩闻言立即会意:“你有办法出去?”

比追杀那鸟人……哦不,境灵更重要的,可不就是离开这见鬼的秘境么,但秘境罩着时诩看不破的东西,他先前没能出得去。时诩虚心请教道:“是结界还是障眼法?”

有结界,也有障眼法,甚至还有除此之外的其他玄机,具体情况江冽很难描述,多亏境灵那疯言疯语的一句“什么鼎沟通天地”——什么鼎,他没听清,却教他转念明白过来,把风初醒和时诩困成苍蝇、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的秘境,很可能真的是一个密封的“鼎”。

这“鼎”的四壁先前定然是有“门”的,但不知境灵做了什么,门现下被封死了,所以里边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进不来。

他没多做解释:“都有,随我来。”

话毕,江冽将灵力倾注剑身,率先御剑朝天际飞去,时诩和支镜吟紧随其后。

路景昀也祭出本命剑,正要跟上,见一众道友仍傻不愣登地呆在原地,便招呼了一声:“走啊。”

不知道哪个门派的白胡子老头冷哼道:“走什么走?那可是魔修和妖修,阴险狡诈,谁知道他会把我们领到哪去?”

“若非阴险狡诈的魔修,你们此刻命都没了。”路景昀看着这愚昧顽固的老头,想起方才他们对救命恩人避如蛇蝎的眼神,一阵头疼,便没什么好气道:“诸位前辈,现在不是计较人妖魔的时候,要想活着出去,最好赶紧跟上。”

他踏上剑,余光瞥见下方有一小部分人被他的话触动,犹豫着跟不跟,正凑近嘀咕,突然福至心灵,一撩乱蓬蓬的头发,露出了领口处绣的兰花——飞云宗乃正道第一大宗门,没人不认识飞云宗的家袍,尤其这位的兰花还是掺着灵气的金线缝制的,那一众修士几乎立马意识到这位内门嫡传弟子的身份。

小师兄不再劝,知道他们看见兰花便会自行跟上,扬着眉一笑,御剑绝尘而去。

江冽已经飞得很高,那轮画上去似的太阳触手可及,他抬手一抓,空中荡开了一阵灵气波纹——他想得清楚,既然是鼎,那么出口便应该在天上,时诩之所以没出得去,要么是飞得还不够高,要么是……

“嘶,这鼎居然有盖子。”

时诩迅速追上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冽问道,“感受到头顶的威压了么?”

“感受到了,这便是困住我们的结界吗?”时诩点头:“这里灵气浓郁,东偏南方灵气较为稀薄,你我合力,劈开不难。”

“不。”江冽偏过头看向时诩:“我来便好,你护法,防备着境灵扰乱。”

时诩想了想:“可以。”

江冽接着道:“劈开后,你带着他们离开。”

“……我带他们离开,那你呢?”

时诩一听这话就不对味,自然而然想偏了,他看了眼落在身后的支镜吟,稳妥起见对江冽传音:“别怪干爹多嘴,现在不是搞幺蛾子的时候,那境灵心狠手辣,你还有伤在身,以及……以及你有那么个累赘道侣,你若出了点什么事,那可就是一尸两命!”

江冽:“……”

神他娘的一尸两命,怪不得江纤尘说话听起来那么没文化,定是时诩熏陶的!

江冽无奈道:“你在想什么,我当然也要出去……只是人多聒噪,我不想理他们。”

时诩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吓我一激灵。”

江冽调转方向,朝东南飞去。

虽然他丢失的记忆还没找回,虽然还不清楚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进了秘境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每一件都在提醒他:这不是重伤的你能够轻易解决的。

而且即便他不怕冒险……正如时诩所说,若他出了事,他道侣会很难过的。

时至今日,他算是切身明白为何自古以来大部分大能都不找道侣了,因为只有无牵无挂,做事才能随心,只有随心,才便于修道。

但这种身有挂碍的感觉……似乎也不赖。

江冽笑了笑,眼神一偏,把须弥芥子给了时诩,不待时诩跳脚,先传音道:“不过我也认为三族恐有大难,我要先去一趟断州,我道侣和妹妹交给你了,你带他们回宫。唔,回宫前,不要放逐衡出来,若他问起我,只说我有未完成的事,暂时回不来,让他在宫里安心等我。对了,务必通知父王备战——那位境灵用的剑招,我曾在三族论道会上见过,该是飞云宗的《逍遥剑诀》,还有……”

时诩一颗心还没完全放下,又被这烫手山芋吓得一梗,他毛骨悚然地打断干儿子的嘱咐:“等等!你真的不是在留遗言吗?”

江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