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1 / 2)

年关将至,魔域落了一场暴雪。

阴云绵延万里,与遥远的山峦连成一线,料峭寒风吹得紧,天地裹素衣。

鹅毛大雪纷扬,将白日压抑成暮色四合的意味,在这般严寒里,观澜城中一典当行迎来了今日第一位客人。

掌柜的一抬眼,便见门外背光站着一个眼生的男子。

他一袭黑色大氅,长身鹤立,俊得堪称锋锐,一双剑眉斜扫,看向掌柜时凤眼微垂,狭长的眼尾于是更显出几分淡漠,光五官轮廓便写满了冰冷的距离感。

单单被那双眼睛瞥过,都好似被冰霜浸了个透心凉,这天地间漫漫风雪在他面前,似乎都不够看了。

“当货。”他迈步进门,从袖口处摸出一枚玉牌,压在柜台上。

他一走近,便被嗅觉灵敏的掌柜觉出了异常——有血腥味。

负伤的俊俏公子,这在黑市可属于好货。

呼啸的风吹得窗扇震了震,掌柜回神,视线往玉牌处一瞥,心里乐了。

还是个有钱的主。

“公子这枚玉牌成色尔尔,不过能换二十三枚二品玉币。”

修真界用以置换物资的只有两种,优等是灵石,次等是玉币,而灵石与玉币又分三个品阶,一品灵石可换万余枚一品玉币。

给王宫的货定价为二十三枚二品玉币,这老头委实心太黑。

江冽抬眼,屋内幽蓝的火灯映得他眸光深邃:“那便加上它。”

他从腰间解下一柄被黑布包裹的长物什,推到掌柜眼前。

这东西目测约有三尺余,乍一瞧,瞧不出有何奇特的,掌柜浑不在意,伸出双手接过,却在触碰的一瞬间,脑海里“嗡”一声,仿佛有万钧雷霆顷刻入耳,轰鸣震得他三魂七魄直颤,五脏六腑像是猛然遭受一重锤,绕是他有金丹修为,也根本压不住这炳神兵。

掌柜慌忙放下这烫手山芋,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汗,看向江冽,连连点头。

“神品、神品!”他哆嗦着嘴唇,伸出一只手掌,“五百一品灵石,再加五百二品灵石,可否?”

直到这时,他才在这位冷得如冰的客人脸上见到一点笑意。

但这笑在客人的脸上却并不温暖,配上他凤目中毫不掩饰的戏谑目光,教掌柜的心立时咯噔一声。

江冽解下缠绕的布。

那一瞬间,无论是魔域奇火幽冥灯,还是带着雪色的天光,都黯淡下来。

掌柜被震慑得呆若木鸡,他咽了咽口水,先前只想着这并非凡品,却没料到,竟然是斜照剑。

纵然并不用剑,他却也识得此剑,或者换句话说,修真界没有一个修行之人不想得到它。

这把剑名为斜照,剑柄顶端缠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是由妖界圣山独有的月琉银雕刻而成,而剑身由坠落的星辰碎片打造,光芒有夕阳斜照之美。

然美则美矣,星辰戾气却凶悍无边,似有将天地万物悉数斩尽之意。

直至一位天神亲身临凡,他携磅礴神力将戾气压制,并以一十八颗凤凰泪玉珠为锁,造就了这柄举世无双的神品剑器。

斜照剑集无边煞气与灵气为一身,且隐世数百年,如今再次现世,定然非寻常之辈所能得。

掌柜再一看这位客人,不禁庆幸自己方才并没有露出看货品一般的眼神,他心中惶恐,话都说不利索了:“五十万一品灵石并二品灵石,不,一百万……”见客人久不应答,掌柜惶然更甚,“更多的我眼下周转不开,您看……”

“不必了,就五十万,再换个上品乾坤袋。”

掌柜这时才恭恭敬敬请人上座:“您稍作等候。”

从典当行出来,狂烈风雪已停,街边歇业的铺子陆陆续续开了张,行人踪迹也渐渐多了。

江冽慢慢地走,先是经过了杂耍的戏班子,有人族在御低等妖兽表演;经过香味醇厚的酒肆,他淡淡扫了眼,老板是一只尚未收尾的蛇妖,给老板打下手的是额上布满魔纹的魔族少年。

此情此景,端得是三族和美。

他又路过一家饭馆,停下脚步,片刻后,提了个食盒出来。

他此回当了修真界至宝斜照剑,想必不出多久,斜照现世的消息便会传入观澜城主耳中。

可他如今不打算见城主。

思及此处,他步履加快,朝城门走去。

然而,早有几条尾巴,在暗中悄悄跟上了他。

*

从城门一路向西,走过一片寒冰玉树,会见到一座高山,顺着山阶行数里,峰回路转处,眼前豁然开朗。

最中是一方天然形成的泉水池,清可见底,水中鱼儿嬉戏,池周栽满碧玉梨花。

然这般妙的天然景态,论美,却不及倚在树边那人的三分。

江冽走近,把当了斜照换来的乾坤袋扔进那人怀里,又将食盒放下:“给你的。”

江冽偶尔也会想,虽然他失了段记忆,记不起这位平白多出的道侣,但看这位道侣的脸,似乎能理解了当初与他合籍的自己——

这人容貌是他从未见过的出挑。

话还要从半月前说起。

江冽从重伤中醒来,便是在这里。

他脑子茫然空白,思绪还没彻底清明,身体先是一阵痉挛——五脏肺腑、周身灵脉、皮肉骨骼,都如被撕开一般,痛得他几乎想蜷缩。

如何变得这样,却想不起来了。

“醒了?”

闻言,江冽偏头,才发现榻边趴着一个人,那人揉着眼睛,眸中尚带着困倦的疲态还未消散干净。

江冽从未将“美”字与男子连在一起过,但见到他,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便是这个字。

他鼻梁窄挺,嘴唇很薄,看起来斯文又俊秀,一双桃花眼精致极了,即便只是淡淡地一扫,也带着勾魂摄魄的撩人意味。

那人关切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江冽一番,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江冽眉头拧得很深:“你是何人?”

许是江冽问这句话的语气太凶,他怔了一瞬,面上闪过不可思议的受伤情绪,皱了皱鼻子,忽而委屈道:“人渣!”

江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