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1 / 2)

刘子岳的错愕不比池正业少。

李安和这人滑头是滑头,也放得下脸皮,但很多时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像上次在大街上抱着他大腿祈求原谅一样,做戏的成分更大,都是别有目的。

但今天这里并没有旁的人,他无需演戏。

刘子岳放下书,挑眉看着李安和:“李老板,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李安和仍旧保持着跪姿,苦笑着说:“七公子,小人这次去京城血本无归,全部的家底都折了出去,今后回去恐怕不知道以什么为生,求求七公子拉小人一把吧,小人以后一定用心为公子办事。”

话说得可真好听。

但李安和在刘子岳这里没什么信誉可言。

他抬头看着旁边凶狠瞪着李安和的池正业:“说说,怎么回事。”

池正业很不爽李安和抢饭碗这种行为,借机说道:“公子,小人离开京城后,这人就一直在背后跟着我们,非要见您,说什么您身份不简单。这次在京城……”

他把李安和被晋王府和秦贤双方坑得血本无归,好几万的货全赔了进去,就拿回了几千两银子定金的事说了。当然,最后还不忘再次提及李安和是如何死皮赖脸,非要跟着他来见刘子岳。

有了他这提示,刘子岳就明白了,李安和应该是知道自己这回替山岳商行挡了枪。

知道被利用了,还能跑到他面前跪下求一份差事,刘子岳是真佩服李安和的能屈能伸。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子岳才对李安和防备得紧。这种城府深,做事大胆,连楚王都敢算计的家伙,谁知道会不会转头捅他一刀?

他干脆直接将话挑明了:“李老板,你就不怨我吗?”

李安和怎么会不怨呢?

刚猜出真相的时候,他心里连刘七也一块儿给恨上了,但冷静下来一想,这事他自己也有责任,当初是他主动找上刘七,死皮赖脸非要对方将货卖给他的,刘七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换了他也会这么做。

再对比晋王府和秦贤双方人马的手段,刘七的行事堪称温和。

而且李安和是个极为务实的人,事已至此,怨恨解决不了问题。他已经得罪了太子、晋王、楚王三派人马,在京城是没法呆了,江南又战乱,只能在南越窝着,而且他家里人还都在南越。

想要在南越过得好,那就不能跟刘七作对,否则若是将刘七一并得罪了,那这大景之大,恐再无他们家的容身之处。

所以思来想去,他才决定向刘子岳投诚,给自己谋份出路。

李安和对上刘子岳笑盈盈的眼神,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若是说谎,肯定骗不过面前这年轻人。从这次的事就看得出来,他并不是没有手段,只是以前不屑针对自己罢了。

李安和如实说:“怨过的……但这事说到底还是小人贪心,即便七公子不肯卖小人货,小人也会想方设法从其他地方拿货,去京城走这一趟的,最后的结局也不会跟现在有多大的差别。小人还要多谢七公子特意派池管事到京城帮小人,若非公子点明了小人的处境,小人恐怕还妄图要回那笔银子,继续留在京城,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回家了。真要算,那小人还欠公子一条命呢!”

真会说!

刘子岳抬头笑看了一眼池正业。

池正业听得牙酸,为了跟他抢夺差事,这李安和真是什么招数都想出来了,公子不会吃他这一套吧?

池正业很想给李安和上点眼药,但他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公子自有自己的判断,没问,这时候就轮不到他插嘴,李安和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哄得公子收下他?做什么美梦呢!

刘子岳终于缓缓开了口,但却没接李安和这番情真意切的剖析,反而问道:“你临走时坑了他们一把,还将楚王给牵扯进去了?”

李安和摸不清楚刘子岳是什么态度,中规中矩地说:“小人当时太生气了,就想着不能便宜了他们,正好听说楚王上次还害了池管事,小人就想着把他也拉进来,给咱们出口气。”

啧啧,明明是他想报仇,结果这会儿成了替池正业着想,还顺理成章把他变成了自己人。

刘子岳收了笑,斜看着李安和:“李老板真是有勇有谋,令人刮目相看啊!”

这话是夸他吗?能算计到三位皇子,李安和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得意的,但他现在正在投诚,不好表现出来,正想谦虚两句,却听刘子岳又开了口。

“那我更不能收下你了。”

李安和脸上的得意变成了错愕,半晌,讷讷道:“七公子,这是为何?”

刘子岳直视着他的眼睛,一阵见血:“你太有主意了。李老板是不是很自豪于你将几个皇族玩弄于股掌之间门,报了仇?但你有没有想过,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大景还没亡呢,你这么坑他们,他们能放过你吗?”

哪怕不在京城,刘子岳也能想到,这三方闹起来动静会有多大。

太子与晋王、楚王本来就不和,个个都恨不得抓住对方的把柄,置对方于死地。至于晋王与楚王,表面看起来还行,但实际上不过是有太子这个共同的敌人罢了,只要太子一倒下,他们这薄弱的联盟会立马土崩瓦解,反目成仇。

所以这事他们谁都不会让彼此的,一个弄不好就会闹到皇帝面前。

大过年的,闹这么一出,延平帝心里能不气?对几个儿子他能宽容,但对下面闹出这事的人能放过吗?

李安和作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更是逃不了。他回南越又如何?南越现在还在朝廷的统治下呢,也得服从朝廷的命令。

“不是,南越那么远,不会吧?”李安和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当初太愤怒了,只顾着出口气,没想那么多。反正他就一个名字,马上又要离开京城了,还怕这些权贵不成?可若是这些人真不依不饶地追到南越,那他不就完了。

刘子岳睨了眼他惊恐的脸,淡淡地说:“再远也是大景的国土,地方官员也要听朝廷的。李老板若是不信,那你回去试试。”

这还能试?万一朝廷真的发布了命令,抓捕他这个人,那他回南越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李安和觉得刘七是在吓唬自己。

但转念又一想,其实没这个必要。以前他还有万贯家财的时候,刘七尚且都没故意针对他,弄死他。现在他都成了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那就更没必要了。

李安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很难看,讷讷地说:“我……小人当时在气头上,完全没想到这点,七公子,求求您,给小人指明一条活路,以后小人做牛做马报答您!”

他完全没提这事池正业也有份,也没拿这个出来要挟刘子岳。

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了。

刘子岳只要不想将池正业牵扯进去,那就势必得保他。

池正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跟着跪下,惭愧地说:“公子,小人思虑不周,给公子惹麻烦了。”

刘子岳倒是不介意,抬了抬下巴说:“起来吧,这人一点血性都没有那跟木头人有什么两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事你没做错。”

池正业差点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有机会找补一二回来,也是人之常情。

“多谢公子。”池正业又感动又愧疚,缓缓站了起来。

李安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有些理解池正业这个以前的对头为何甘愿给刘七卖命了。同时悬起的心也稍稍落了下来,刘七既不担心池正业的事,那肯定也有办法帮他。

他原本只是想先找个靠山,但看了池正业着待遇,长期跟着刘七混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瞧瞧苗掌柜、周掌柜他们几个,跟着刘七都发财了。

坚定了跟着刘七的心,李安和再次表决心:“七公子,您就帮小人这一次吧,小人以后一定踏踏实实为您办事,您让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绝无二心?”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刘子岳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安和。

李安和猛点头。

刘子岳看向北边:“好,我让你回京城,你还愿意吗?”

李安和猛地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刘子岳:“这……七公子,您不是开玩笑吧?您明明知道,他们恨不得剥了小人的皮,小人回京城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刘子岳认真地看着他:“那我这里就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了。”

“这,这怎么会呢?七公子,小人很有用的,小人算账,做买卖都是一把好手,而且南来北往,对很多地方都极为了解,小人可帮公子带队跑商,出海远航都行。”李安和极力展现自己的优点。

但刘子岳一句话就将他这些优点全打了回去:“但我信不过你啊!”

出海的货物价格都不低,不管是到南方还是北方,一次少则几万两银子,多则几十万两银子的货。万一李安和卷了他这些货跑路了怎么办?

李安和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怔了怔说:“小人的老母妻儿家人都在广州,七公子信不过小人,小人将他们留下就是。”

刘子岳还是摇头。

历史上为了名利财富抛妻弃子的男人还少吗?只要有钱,他们换个地方,换个身份,照样又能娶娇妻,生儿育女,所以妻儿也未必是不能舍的。

他没必要拿自己的银子去赌李安和的亲情。他手底下又不是没人,即便脑子不如李安和活泛,经商手段也不如李安和,但他们忠心啊!

李安和尝到了往日不做人的苦头。

许久,他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问道:“那七公子让小人去京城做什么?”

刘子岳说:“李老板脑子活泛,能说会道,有心跟人交上朋友那是极为容易的一件事。你更名换姓,乔装打扮去了京城,做小买卖也罢,是去给人当管事、掌柜的都行,我只需要你不定期地将你所知道的京中大小事都给我传回来,其他的我不管,每个月还给你五十两银子。”

李老板没想到刘七是让他去做这个,犹豫了一下问道:“七公子想知道什么?”

刘子岳说:“都行,大小事,你觉得有价值的,大大小小都可传回来给我。作为回报,我保你家人在广州平安。”

李老板觉得刘七这要求很古怪,对其身份越加好奇,但刘七和池正业都没透露的意思,他只能按捺下来,仔细思量这事。

这事风险肯定有,要是被太子、晋王、楚王的人发现他小命铁定不保。

可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只要换个身份,他再将脸上的胡子都蓄起来,遮住大半张脸,换身衣服,乔装一下,不是很熟悉的人未必能认出他来。而京城,他没什么熟人,估计也没机会跟这些所谓的贵人打交道,因此暴露的风险极低。

要不要答应呢?

李老板想了想问:“那,刘七公子,您给我这五十两有什么要求吗?”

刘子岳摇头:“你要用来养家糊口也好,用来做买卖的启动资金也罢,都是你的事,我不会管,只要你能及时给我提供有用的信息就成。”

“那七公子,什么信息算有用?”李老板询问道。

刘子岳笑着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京城新奇的,大家都关注的,或者你发现的什么特别的消息。不要拿什么张家长李家短隔壁的老王又跟哪个寡妇好上了这种消息来糊弄我就成。李老板用没用心,我看得出来。”

说是这么说,但每个月五十两银子,都可以请几十上百个伙计了,刘七不会一直赔本做买卖,要的消息必然有些分量。

李老板知道这个差事并不是那么好办,但他现在也没法子。手里这点钱带回去,恐怕赎了宅子之后就没了,一家子几十口吃饭都困难,更何况朝廷可能还下达了他的通缉令。

他现在没得选。

“好,既然七公子信任小人,小人当竭尽全力为公子办事。”李安和郑重地说。

刘子岳满意地看着他:“既然李老板有了决定,那咱们就来商量一下李老板的脱身之计吧。”

***

李安和回到自己的船上后就开始唉声叹气。

跟了他许多年的伙计询问,他也只是苦笑说:“我无颜回去见老母和夫人他们啊。”

这趟亏了银子的事大家都知道,伙计们也很发愁,只得劝慰他:“老爷,这也不是您愿意的,这实在是无妄之灾,您想开点。老爷这么有本事,一定能赚很多银子。”

李安和点点头:“你去忙吧,我想单独一个人呆会儿。”

当晚半夜,船上忽然传来了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进了水里。

一个尿急的船员方便完,迷迷糊糊地听到声音,好奇地来到甲板上,往水里一探头,然后便看到了水里好像有个人,他吓得放声尖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船上的人都被惊动了,连衣服都没船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但等他们来已经晚了,一个浪头打过来,在水中沉浮的那人被浪头一盖,再也没了踪影。

大冬天的,又是晚上,黑灯瞎火的,光线不好,又有风浪,这种天气跳下水救人,一个不留意,恐怕会将自己也给搭进去。

所以大家都有些犹豫,你看我,我看你,愣了几息才说:“这事还是快快去禀告老爷吧。”

“对,去通知老爷!”六神无主的伙计们连忙跑回船舱去敲李安和的房门。

但拍了好几下,都没有人应,仔细一看,才发现房间门被锁上了。

伙计们都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要不撞开门看看?”

如今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几个伙计合力撞开了门,几平米的船舱内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铺在床上,床单没有一丝褶皱。

大家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伙计眼尖,指着桌子上那叠纸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