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1 / 2)

萧令璟其实早就醒了,他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山洞里。

虽是山洞,但东西却很齐全——石桌石凳、篝火石床,还有不少锅碗瓢盆、草筐木箱。洞顶岩质偏红,两侧的洞壁又是偏深的灰色,身下垫了一张绒毯,他撑着自己想起身,高热发虚的身体却没半点力气。

他皱眉,叹了一息后认命地躺下——

他记得自己奉诏与突厥作战,前来襄助的楼兰士兵阵前倒戈,将他们逼入窄峡,又逢风沙骤起,大军阵型被吹散,他也遭到突厥骑兵的伏击。

那队骑兵是突厥右将军麾下,骑射俱佳,他在西域作战多年,也甚少遇见如此难缠的对手。

他们从楼兰国附近的窄峡一路追打到库撒大河,然后他就失手受伤,被对方踹下马、不慎落入河里。

库撒河在铁门关西北,过大峡谷往南,下游就是孔雀河,而孔雀河畔,就有不少这种成色的红色砂岩。看来,是他落水后侥幸未死,被水流带到了这里。

也不知宋叔他们情况如何,有没有顺利突围、将突厥击退?

正思量间,萧令璟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警觉地眯起眼睛、循声望去——

由于躺在地上,他的视线受限,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人在几口箱子前摘下了头纱,漂亮的金卷发散落下来,像极了大漠上金色的耀目日光。萧令璟一愣,而后,他就看见那人踢掉了小皮靴,露出一双白胜萤玉的腿来。

细白长腿屈起,圆润的脚趾在摇曳烛火下,隐约泛着一点粉。

待那条红色流苏长裙被提出来,萧令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

“……!”他吞了口唾沫,立刻闭紧双眼,然而失去血色的双颊上,还是腾起大片红云。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

萧令璟咬住舌尖,听着骤然变快的心跳声,一字一字默背:男女之防大过天。

他闭着眼睛,听见姑娘换好裙子走过来蹲到他身边,萧令璟只感觉肩上落下一只小手,身上的衣服被撕扯,那湿漉漉的布片牵动伤口,疼得他一阵阵发虚。

眩晕中,他似乎又听得姑娘一声轻叹,而后,就是嗖地抽刀声。

萧令璟一惊,敌我不明,他戒备地暗中蓄力,却发现那锋利的刀刃只是割破布料、将他身上的湿衣服褪去,并未上演戏台上——人肉包或黑店母夜叉一折。

看来……是个好人。

萧令璟松了一口气,精神一紧一松,他实在熬不住,又发虚地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萧令璟一睁眼就看见了趴在他身边缝合伤口的身影——姑娘金色的长卷发上覆着一层红纱,纱巾上叠着两圈碎珠金饰,她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淡色睫帘卷翘浓密,肤色是近乎暖玉的白。

他只看了一会儿,就被一阵阵剧痛激得后背发凉出汗。

萧令璟一动,丢在薄被上的小刀就滑入了他腿|间,那姑娘忙中出错、没细看,一把就握在了他的……势峰上。

此二物本来差别极大,但他身上光着,只隔薄被,倒极易混淆。

姑娘浑然不觉,把握摩挲不够,还扯住狠拉一把。

霎时间,疼得萧令璟泪花乱绽。

他狼狈抬手,虚虚掩住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稳过这阵要命的痛。

萧令璟哑嗓,红着脸开口,指出姑娘错处。

那姑娘却被他吓着,半晌都没动静,正在萧令璟犹豫是否要再说话时,那姑娘却飞快地摸起真正的刀,一下割断了针线——

而后,萧令璟就感觉自己伤口上一阵冰凉,他抖了抖,看见姑娘手中捏着个造型精致的珐琅药瓶。

涂在伤口上的药有很好的镇痛效果,萧令璟想感激,却在睁眼时讶异地发现——救他这位异域姑娘,一双眼眸是漂亮而罕有的异色:一只湛蓝若深海,一只浅碧如宝石。

姑娘与他对视片刻,异色眼瞳中竟闪过一抹恼色。她轻哼一声,丢下萧令璟就往外跑。

萧令璟:“……诶?”

他实在伤重,强撑了一会儿,还是一阵阵发虚,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闷哼,疼痛拽住神经,又一次将他拽入了黑甜乡里——

……

再次醒来,萧令璟是被浓烟熏醒的。

他呛咳两声,勉强撑起半个身子,明明刚才还干净整洁的山洞,这一会儿工夫却变得一片狼藉:

未燃尽的木炭被水冲着漂了满地,黑黢黢的火塘中,歪着一只裂开的砂锅,砂锅中浮着一条闪着银鳞的……鱼?白花花鱼肉裹着黑炭和内脏流了满地。

萧令璟眉心一跳,目光慢慢转向火塘边的人。

红裙子姑娘怔怔看着砂锅,一双异瞳瞪得溜圆,她的额头和两颊上都蹭到了黑灰,远远一看,像极了在灶膛中滚了一圈的懵懂猫咪。

萧令璟环视四周、心中明白,他清咳一声道:“……煮鱼要先去鳞的。”

那边,蹲在火塘边的夜宁,正在跟自己生闷气——

侍卫大哥明明一个个步骤教过他:烧开水、放下鱼,盖紧锅盖、加上调味料。

可不知道到底哪一步行差踏错,竟让整条鱼在锅中炸开,弄坏了砂锅不说,还险些烧掉整个山洞!

拎水灭火时,夜宁又差点被水推出来的炭砾烫着脚。

控制下火势后,最漂亮的那条大鱼也因此变成了一团黑白灰相间的烂糊糊。

“……?!!!”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夜宁一跳,他抬头,飞快地眨了眨眼。

“而且……”萧令璟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实没力气爬起,便只好那么半靠在床上出言指点道:“鱼的内脏不能吃,姑娘你得先掏干净肚子里的东西。”

夜宁偏着头想了想,忽然一吸鼻子起身,他蹬蹬跑到洞门口,将剩下两条鱼都拎到了床边。与鱼一起拿出的,还有一柄漂亮的锡制小刀,刀柄上镶嵌着一枚比鸽蛋还大的蓝宝石。

萧令璟愣了愣,一指自己鼻子:“给我?”

夜宁点点头。

萧令璟看看那两条鱼,又看看夜宁,半晌后无奈道:“我身上没力气……”他略一沉吟,“不若我来说,姑娘你做?”

夜宁看看他的青白唇色,点点头应了。

萧令璟教夜宁将刀片斜立起来、去掉鱼鳞,然后从鱼腹上开口、剥除内脏,他看看桌上的瓶瓶罐罐,意外地发现:这姑娘虽不会做鱼,却有很齐全的调味料——什么肉桂、孜然、花椒一应俱全。

“孔雀河的红鲤鱼肉质紧实,用来煲汤也好、烤着吃也行,我看姑娘还有两条,不如一条烤、一条煮?就不知——姑娘你还有锅没有?”

他声音沙哑虚弱,但语调轻快,听上去有些戏谑。

夜宁横了他一眼,才又翻出一口耳锅来。

萧令璟接了这记眼刀,垂眸、挠了挠脑袋。

他是先帝承平三十七年生人,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里,大多数时间都同军中的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他还从未同姑娘如此近地相处过。

刚才,是他得意忘形了。

萧令璟讪讪换了个更乖巧的姿势,拢起被子靠到石床里,语调放平:

“烤的那条鱼腹中塞上香茅——我看姑娘你有,外面抹油、架在离火三五寸的地方慢慢翻烤。煮的锅底要放上葱、姜、蒜,再加上姑娘你喜欢的香叶和盐就好。”

他低着头,不敢没廉耻地一直盯着姑娘。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