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134章(2 / 2)

昨晚这里下了暴雨,干涸的江里蓄了一些水,大概过几天就又干了,但现在哗哗水流,俨然像是这条江又有了生息。

在那流水之下,躺着几个人的尸体,过两天等水下去,应该就会被发现了。

言小白笑了笑,摸了摸脸,被打的那一边还是有些疼。

昨晚那地主扇了他一巴掌,让他下地排水,他说自己下工了,对方又踹了他一脚,劈头盖脸地骂:“你还想不想干了,你敢不听我的吩咐,你活腻了是不是?”

他被踹到了堤下,在泥巴里滚了一圈,慢慢爬上来,站在地主面前。

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雷声,赫然一道闪电,照亮他的脸,那张夜幕中的脸,微微浮起笑意。

地主无端有一点怕,命人把竹椅放下来,方要抬手指着他,忽地脖子被一把掐住。

闪电之下是言小白苍白又阴蛰的脸,他掐着东家的脖子,将他提起来,饶有兴致看他手脚无助地扑腾:“你说得对,我不想干了,不过,活腻了的是你,不是我。”

说罢,眼中一凛,手中一收。

“咔嚓”一声,东家的脖子垂下来,停止了扑腾,他冷笑一声,将人丢进面前的低洼处。

几个小厮战战兢兢冲上来,而后……水里多了几具尸体。

再怎样也是在仙门学过本领的,对付这些人,轻而易举。

雨还在下,到天亮才有减小的趋势。

言小白站在这岸边,看那些尸体已经被水淹没了,天亮了,他又有点担忧。

被发现了怎么办,他又没活计了,他又要饿肚子了。

也许会进大牢,大牢里的饭是馊的,对了,杀了这几个人,是进大牢,还是会被砍头?

他是不是没有活路了?

没事,反正,也不一定会被发现吧,这水也不一定会退,说不定退了之后,那几个尸体已经被冲走了。

他身上到处都是泥块,头发上的泥把发打成了结,他得回去收拾收拾。

他的内心里平平静静,只是走路的腿有点抖,他走回自己的小屋,打开门。

门才拉开,忽听得吱吱呀呀之声,那摇晃的房梁经过一夜风吹雨打,“砰”地一下砸落下来,落在残破的屋内,本就漏风的小屋忽然屋顶一片白。

而又听“轰隆”几声,屋顶彻底塌落了下来,砸碎屋里的摆设,紧接着,那晃动的墙壁也哗啦啦倒下,一面墙砸倒另一面。

只是一会儿功夫,这个小屋就倒塌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一片废墟,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言小白在旁边呆愣了一会儿。

又呆愣了一会儿。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家,没了。

他内心还是平平静静,后退了几步,险些掉到低洼处,他拍拍心口站稳,再回头看那倒塌的小屋。

而后,他笑了起来,起先是低低地笑,接着是哈哈大笑,再扯着嗓子笑。

他一边笑,一边趔趄地四处走,迎面撞到那九离江的石碑,止住了他的脚步,他顿然失去了力气,笑声变小了,越来越小,渐渐地,变成了低声的抽噎。

他抚着那石碑,想挤出一些笑容,可是他只想哭,再也笑不出来。

他哭着回想这一生,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很软弱,也很容易被欺负,别家都有钱了搬到镇子里,只有他们家还住在这堤坝上,守着那早就干涸的江,似乎只有哥哥长大了,家里好一些,哥哥天赋好,他们家不会被欺负了,可这个时候父母也去了,再然后,去仙门拜师,没多久,哥哥死了。

而他呢,他将有邪魔戍望神魂的面具带至微明宗,让戍望发现师尊的火灵,又带到宝器宗,唤醒铜焰兽,再又送回微明宗,让邪魔找到了夫人的肚子为依托。

之后,师尊在魔渊差点被打死。

再之后,戍望控制他的躯体为非作歹。

然后,圣君露出邪神的真面目,师尊千辛万苦寻找邪神,却被他一言泄露行踪,导致水之尽被毁,邪神的本源被发现。

他明明什么坏心思也没有,可没有办过一件好事。

修界这一场浩劫,可以说,也算他引起的。

因为这一番劫难,间接或直接导致了邪神要休眠,师尊一定恨死他了吧。

他只想拜这一个人为师,除他之外,谁都不行,可是呢,师尊恨他。

但是,师尊对他,又哪里做到了授业解惑的职责?

他抚着石碑,还是想笑,可仍然笑不出来。

自打师尊收了他为徒,就一直东奔西走,压根就没怎么管过他,他根本就没学会什么东西,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如此凄惨。

到后来,师尊还走了,彻底把他丢弃了。

“为什么,我的一生,如此凄苦?”他摸着那石碑,手指一遍遍划过“九离江”的红色镂刻字迹,“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是啊,有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看天,又笑了几声,然后起身,后退了几步,笑看着那石碑,猛地……往前冲去。

几道血迹沿着红色的镂空字迹缓缓流下。

天地之尽上方,清风白云之中,众人还跪着,泪目恭送要休眠的上神。

那上神一袭简单的白衣,长发不束,在风里轻动,他站在云上,看着他身边的人。

他身边黑衣的剑修,屏息凝神与他对望。

须臾后,江暮收回了目光,他还是不能把千阑带走,自己一旦休眠,在休眠之境的千阑,就永远被困在里面了,永远守着不会醒来的他。

不行。

他知道无边孤寂的滋味。

他垂眸,在犹豫,要不要好好告个别,若是注定分别,告别委实没必要,可是……不舍啊。

原本已经不告而别了,可你为什么屡屡找来?

犹豫中,好似有什么忽然侵扰了他,他蹙了一下眉。

忽然间,一股莫大的悲凉与怨恨的情绪涌入他的脑中,那好像是直冲着他的本源而渗入,他一瞬间推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