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 / 2)

『南雅彦』

太宰治呢喃着这个名字, 轻笑出声,明明脸上挂着笑容,却是和以往截然相反的感觉。鸢色的眸中翻涌着的是无人能看懂的情绪, 周身的气场在这一瞬化成了难以形容的黑暗泥潭。

关于这个名字的珍贵记忆回忆夹杂在那段阴郁而扭曲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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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岛宅。

依循着旧日传统的古老家族,封建而腐朽。

在经常下雨的梅雨季节轻轻嗅这个家族的空气都会感觉到带着浓厚的腐臭味道。

津岛家主的情/妇无数, 孩子自然也很多。

几乎每年都有着数不清的女人抱着孩子走进这座宅院。

关心和重视以及未来家族的地位只能给一个继承者,其他的哪怕是同样是家主的孩子只能被淘汰, 流放。

所以哪怕是最为幼小的男孩,也会在他们母亲的教导下挂上表面良善的面具,背地里互相算计。

也因为津岛家这种扭曲价值观, 宅院里众多的仆人们只会去关心服侍目前地位最高,最得宠的少爷。

没有人会去关心在乎一个不受宠的少爷。

在他们看来还不知道与其投资不知道会不会有回报说不定第二天就死掉的孩子, 还不如把宝压在目前能够看见的地方。

最受津岛家主宠爱的儿子终于要过十岁生日。

这场宴会办的无比盛大, 津岛家主邀请了不少他自己政界、商界的朋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为他最喜爱的儿子铺路。

匆匆忙忙的仆人们端着制作精美的点心和食物送向住宅区,传统的和服服饰拘束着仆人行动,但没有一个仆人行动的稍微慢一点。

每个仆人都希望能尽快在未来的家族面前刷脸, 讨得对方欢心。

只是没有任何一个仆人注视到在这条必经之路旁站着的小孩也是津岛家主的孩子。

瘦小的男孩穿着与身材不符的和服,几乎小半截腿都暴露在外, 冻到青紫, 明明天气已经转寒但身上穿的仍旧是薄薄的夏季和服。

往常那些偶尔还会对津岛修治滑稽的表现失笑的仆人也没有理会他。

也许, 大家都心照不宣认为像这样瘦小的孩子绝对活不过冬月。

男孩漂亮的鸢色眼睛平静地看着所有急忙的仆人,看着他“哥哥”的生日宴会。

胃部饥饿到痉挛。

涌上嗓子的是呕吐感。

小小的津岛修治收敛下自己眼中神色,想要尽快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 却在转身过程中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小朋友, 没事吧?穿这么少, 怎么不冷吗?”

先开口的是对面的少年,看起来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表情很温和。

他穿着的和服很讲究,内里的襦袢和小袖都被熨烫平整,连一丝皱褶都不曾有。外穿的羽织上面绣着纹付,脖子后面的领子对折翻好,胸间挂着系好的羽织纽。

显而易见就是津岛家族邀请过来的客人之一。

鸢色眸子的瘦小男孩突然挂上了讨好的笑容,滑稽笑着,就像他从前取悦每个仆人从他们手上获得微乎其微的食物那样。

他手舞足蹈着,表演着剧情,夸张道:“睡觉的时候做梦以为掉到岩浆里面了,醒来以后我就赶紧把其他衣服脱掉,现在我还能感受到那种炽热感呢!”

眼前年轻的少年没有像往常津岛修治滑稽表演讨好的仆人那样立即哈哈大笑,而是微微蹙起了眉,脸上满是无法理解的表情:“可是你现在很冷吧,应该多穿点衣服啊。”

鸢色眼睛的瘦小男孩有些慌张,过往这些滑稽方法来取悦佣人、兄弟都是无往不利。自己曾经看见过那些表面上伪装很好的人类,暴露出像恶魔、猛兽面孔的人,这令他恐惧。

这令他畏惧起来,表演着[滑稽]用自己的丑态讨好着所有人已经成为了修治的面具。

突然间取悦失效,被其他人发现了自己真实的面孔这令他几乎立刻就要逃避。

急速跳动的心脏声尖锐到几乎要洞穿耳膜。

“砰、砰、砰……”

血液极速倒转,头脑都开始发昏。

瘦小的男孩立马就要快步逃跑。

还不等多迈开几步,他整个身体就被禁锢在了少年的怀抱中。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处于发育期,身高要比常年吃不饱饭瘦小的津岛修治高大半个身体。

小小的孩子脑袋就这样被按在少年的怀中。

耳朵能直接听到少年的心跳声,缓慢而很有力量.充满温暖。

生物的本能让身体冰冷的津岛修治情不自禁环住对方的腰。

头顶传来的温和嗓音缓缓响起:“我是不是没有自我介绍让你感到害怕了?那就补充介绍一下,我叫南雅彦,你这身衣服太单薄了,我去跟你找仆人换一件吧。”

出乎意料的津岛修治没有产生任何以往的反抗情绪。

这是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曾经见过的每个人内在都像野兽那般残酷,无论表面是弱小如同绵羊的、还是表面凶恶如同老虎的,他们隐藏着的内心要比表面更加让人恐惧。

那些尖锐如同利器的话被他们通通无所谓说了出来。

温暖的感觉几乎让修治想要完全沉溺在这温暖的怀抱当中。

这个名叫[南雅彦]的人。

太过于奇怪了。

生来就过于敏锐的孩童虽然能敏锐感知到这些奇怪,但心底却无法对其作出解释,只是生物本能依赖着这个少年。

直到南雅彦抱着孩童走到客人更衣室的位置,才把环绕着自己胸前的男孩放下来,给他披上一件大人的羽织。

看着面前鸢眼黑发,面庞却过分消瘦,没有半点婴儿肥的孩子。

南雅彦内心隐含着担忧,还是笑着问道:“你是哪位仆人的孩子?是和妈妈走丢了吗?你家父母对你也太不关心了吧。”

在抱住这个小孩的时候注意到体重真的格外的轻,抱起来就像轻盈的泡沫,如果不是因为过度消瘦暴露出的骨头戳到南雅彦,他还真的怀疑自己抱着的是不是娃娃。

津岛修治沉默扫视了一圈这个从来没有进过的地方,低下鸢色的双眼,原先那些可以被轻松说出来的用来讨好别人的滑稽谎言,此时在口中却显得那么的艰涩。

粗粝到嗓子都会发疼。

男孩的声音里带着自暴自弃,缓缓开口。:“我叫做津岛修治,父亲是津岛家主,母亲不知道姓名,只知道在生下我后就走了。”

的确是尊贵的少爷身份,可是在没有被重视的条件下,连想要保住生命都非常艰难。

鸢色的眼睛没有像以往那样讨好别人似的神情,只是冷漠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面前比他高大半个身体的南雅彦没有开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

[沉默]

掩盖去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情绪。

津岛修治像是断定似的肯定在心底想到。

[怎么可能有人和内在一致。]

仆人们被主人教训的时候,面上总是露出毕恭毕敬的表情,但却总要在背后辱骂主人;有些人高高兴兴接过赏赐,背地里却会立马丢弃践踏。

这些行为让津岛修治惶恐,甚至顺从讨好。

如果当有人发现津岛修治并不是他所想象的悲惨身份时绝对会恼羞成怒吧!绝对会将生活的怒气转移到津岛修治身上。

哪怕这个津岛家少爷的身份只是名存实亡,甚至过的还不如仆从家的孩子。

但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依然会转移到津岛修治的身上。

开始辱骂他,毒打他,有时候甚至连食物也要极尽苛扣。

无数次了。

那些人前后差别巨大的面孔至今都被津岛修治记得一清二楚。

津岛修治是个聪敏的孩子,很快就知道了是这些人为什么如此针对他。

因为津岛家其他有母亲的孩子们都可以在家主面前露面,得到家主的重视。几乎没有津岛家的少爷性格软弱,很多时候都会对仆人们随意发泄脾气。

没有津岛家的孩子像修治这样善良,这样软弱,这样的不受重视。

这样的可以肆意报复。

修治几乎成了津岛家其他仆人受气以后泄怒的沙包袋。

只有一次饿急了,津岛修治在伸手去够地上混合在泥水里脏面包,迫不及待拿起来大口吃掉,听见仆人们哈哈大笑的声音和怜悯着的丢下其他食物的样子,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要滑稽讨好着这些人。]

正当瘦小的鸢眼男孩打算继续用往常的那套滑稽的伎俩蒙混过关,用那种贬低自己的行为讨好着眼前的少年时。

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毫不介意地上的污渍沾染到和服,蹲下和瘦小的男孩认真平视着,许下承诺。

“没有关系的,每个人生下来都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血缘之间的纽带并不代表着一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认我做哥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津岛修治没有回答。

他的脑袋只是一片茫然。

这番理论太过于新颖,住在津岛宅从来只接受着古典教育的孩子没有听说过。

老师们只会按照课本教授着关于文学的,艺术的,附庸风雅的。

哪怕是津岛修治天性的聪慧和敏感让他能够敏锐觉察到生活中那些不对劲的地方,无数次感到自己的“异类”,但是受到环境的局限,也只能想到一个办法维系着平静,那就是讨好。

瘦小的孩子不禁喃喃自语:“没有血缘的哥哥吗?”

彼时只有十五六岁的南雅彦很快点头确认到。

这个承诺就这样伴随着津岛修治慢慢长大。

南雅彦尽他所能的为‘弟弟’打点仆人,让他们用心照顾津岛修治;从学校回来都要带很多的外界的好吃的给他;每个月还要寄给津岛修治一大框书,不定时抽查那种。

津岛修治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他记忆力很好非常聪慧,每次翻看一遍书籍就可以完全记住内容。

在南雅彦抽查他知识点时还会反问对方,直到把对方反问到面色通红,实在想不出来答案才罢休。

津岛修治这时候的鸢色眼睛都会露出狡黠的笑意。

而南雅彦温和笑笑,捏捏他的脸蛋:“非要哥哥承认没有治君聪明吗?嗯?!”

但这些美好的日子很快灰飞烟灭。

随着一个时代的消亡,津岛家族地位衰退,不复从前的荣光,遣退了大部分的仆从,将家中大部分奢侈品卖掉,适龄女孩都嫁出去。

那些往日依附着津岛家的势力也开始衰弱,无力维持曾经奢华的生活。有些小家族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居然想要贷款维持现状。

其中就包括[南雅彦]哥哥的家庭,他的父母欠下巨债自杀身亡。

还没等南雅彦回来处理他父母后事,津岛修治就头回被喊去和津岛家主见面。

终于没有隔着重叠的屏障,或者遥远的距离望上一眼。津岛修治首次和自己这位生理学上的父亲见面。

面前的男人五官底子倒是还可以,只不过因为长期的纵欲过度导致眼下有着浮肿。

“你就是修治吧,让父亲好好看看你。这么多年父亲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多多关心你。”

还没等多攀几句关系,这位津岛家主就揭露了他的算盘。

“现在津岛家需要有一个人出来顶下责任,既然修治享受了这么多年津岛家的生活,也是时候为津岛家做出点什么来吧。”

这番话说出去足以让世人惊叹有多么丧尽天良。

面前的津岛修治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哪怕在南雅彦精心投喂终于脱离曾经皮包骨的状态。但因为体质问题,整个人还是显得非常消瘦。

津岛修治早已不再像小时候的自己那样用滑稽的戏码想要讨好每个人,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与这些心底潜藏着“野兽”的人博弈。

他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合时宜露出贴切的笑容:“修治一定会记得津岛家的大恩大德。”

在津岛修治的操作下,当然一切没有如他这位父亲的愿。把收集到的这些年的犯罪记录全部交给了津岛家敌人,成功一网打尽。

自己为了脱离干系,则更换姓名为“太宰治”快速到达横滨,并给南雅彦寄信告诉对方位置。

只有刚开始的第一封信收到了回件。

太宰治也没多在意,毕竟南雅彦可是哥哥,哥哥是一定会在乎弟弟的。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直到,当上港口mafia干部后派人调查。

下属将牛皮纸袋装好的结果交给他。

调查结果:

状态:[南雅彦]确定已死亡。

时间:不明

地点:横滨擂钵街

太宰治合眼,用力深呼吸一口就将文件撕毁,转身投入到火并当中。

人处于极端的情绪下反而会陷入绝对的冷静。

看见调查结果时的那种心情无法形容,内心似乎没有多大的悲伤,任务结束时太宰治的内心都仿佛是冷静的。

只不过和平常相比多朝那些人身上多开了几火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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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太宰治的头略微低下,黑色稍卷的发丝挡住大半眼睛,剩余露出鸢色的瞳孔里全是让人看不清道不明的神态。

莫名让人感觉到他很脆弱。

忽然,他又笑了,用绑着绷带的手腕轻敲额头,危险的气息在他身上弥漫。

希望可别是某些异能者搞得鬼。

武装侦探社几个人在关心着中岛敦。

只剩下的江户川乱步还躺在沙发上气鼓鼓敲着手里的冒着冷气玻璃璧上不停滚下水珠的波子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