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 / 2)

萧玄舟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她身上,只是看着路旁的各色花草,神色平和,无法窥见内里:“你若不能说服尹家主,恐会更艰难。”

谢家即便接纳,也无法背离尹萝身后家族。

尹飞澜的性子火爆,对尹萝却是纵容的,况且尹家的话事权本就在尹浔。

“你……”

尹萝倏忽语塞。

和前未婚夫一起讨论怎么顺利嫁人。

这话题是不是太超过了?

她如此模样,好似也别有趣味。

萧玄舟想。

要怪她什么呢?

怪她这么害怕吗?

他现在确实不能娶她。

既因利益放弃了她,何必苛刻她的情谊真假。

萧玄舟略欠身:“尹二小姐,告辞。”

……

萧玄舟前往荆昆,是真正的轻装简行——只有他一个人上路。护卫侍从都不是萧家的,除却他自身的物品,并无他物。

正因此,他才可以动用小型飞舟。

飞舟的速度比马车人力更快,但承载、启动限制颇多,启动后却方便,不必时刻照看着,利于休憩养神。

萧玄舟将神风石搁置在凹槽中,吐纳入定。剑修一般是不用这种法子的,但他如今情况特殊,以神风石的灵力在崖边使出剑法,逆伤经脉,急需温养调理。

“萧玄舟。”

“萧玄舟。”

耳边出现幻觉的呢喃。

是在人声鼎沸的喧闹中,有

一道近在咫尺的怯弱低语。

“萧玄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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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萝身边的侍女急忙喊住她,意识到称呼不对,马上改了口,“夫人,您要为夫婿整理衣冠的。”

所谓整理衣冠,不过是图个好兆头。

大婚之日,待客前的一道流程,寓意妻子关切、丈夫珍重,不论日后远行何处,都要记得挂念、尽早归家。

萧玄舟看尹萝慢腾腾地转过身来,如梦初醒地走回他跟前,伸出手,指尖却凝在半空,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萧玄舟想提醒她,随意地抚一抚领口边便好了。

终究没有。

尹萝的手落在他肩上,藏在盖头下的面容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萧玄舟无端觉得,她似乎很是高兴。

盖头一角露出她小巧的下颌,涂抹着正红色的唇瓣鲜艳欲滴,如正盛的月季,晨露更显其艳光夺目。

记忆中,她不曾用过这般艳色的口脂。

“夫君。”

她抚着他的领口,语声婉转,声音却小,便成了两人间悄悄约定的密语,“早些归来。”

不过是一句千篇一侓、同样图好兆头的话。

萧玄舟低声许诺:

“好。”

前厅道贺的客人,俱是萧玄舟能认得出的。

觥筹交错,高朋满座。

真实得不像是梦。

似梦似幻的喜乐氛围在某一刻被打破。

侍从匆匆跑来,焦急万分地在外围张望。

“稍候。”

萧玄舟放下酒杯,同客人道。

侍从俨然六神无主,眼睛都没了焦距,冷汗涔涔。

“大公子……”

侍从没来由地哆嗦

() 了一下,嗓子像被无形之物掐住了,说利索,只好先一股脑倒出结论,“尹、夫人她——她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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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舟脑中蓦地空白。

但他所在的这具身体、这个人,口吻仍然冷静从容,只多了几分肃然:

“镇定些,说清楚。”

“按、按规矩,本该由新娘子自己在屋里待着,但您、您吩咐过,要关照夫人的状况,以免她有不适。”

侍从被萧玄舟摁着肩头,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叙述起来顺畅许多,“婢女们去问夫人是否饥饿,屋内无人应答,担忧夫人……推门进去,就看到夫人倒在血泊中。”

萧玄舟知道这是自己,又分外割裂。

步履匆匆赶到新房。

不久前还同他相近而处的女子闭目倒在血泊间,因无人敢去动她,还保持着那个跌落的姿势,胸前贯穿汩汩涌出鲜血。

夫君。

早些归来。

萧玄舟想去碰一碰她。

梦境猝然坍塌碎裂。

-

谢惊尘被医圣叫走了。

医圣给了他一张单子。

上面罗列出了尹萝用药的药材和药量,对比着药庐里相冲的花草分门别类地圈出。

“在我这除了花草什么都没有的药庐里养病,难免会闷。”

医圣捋胡子的速度比往常还快,脑袋低着,偶尔抬起手蹭蹭额头,总之就是不看谢惊尘,“倘若要出屋子逛逛,有备无患总好过以身相试。”

“这多走走嘛,对她的恢复也有一定益处。加之她底子本就弱,病这一遭还不适当走走,好了之后能走的路就更短,反而是害了她。”

谢惊尘诧异之余,恭敬道谢:“医圣考虑周到、医者仁心,在下代她谢过。”

医圣被夸得颇为别扭:

这可不能说是他的功劳。

全是萧玄舟那小子的主意,把自己的未婚妻抛在这儿,留给虎视眈眈的谢家小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临行前到他这里来絮絮叨叨个没完,好险让他说出那句话——

“你既然放心不下,怎么不自己守着她?”

年轻人,不晓得珍惜。

以后有的后悔咯。

医圣腹诽至此,发觉自己险些忘了一桩事。

当即拿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这是给我的药童拿来认草药的,没什么大用,一并给那姑娘吧。”

医圣背过身道,他毕竟是个医者,甚少要干这等算是骗人的活计,心里有道坎,“或许她能对药学有兴趣,拿去认认,权当解闷了。”

萧玄舟交代的事,这回可没再遗漏什么吧。

“……”

谢惊尘与医圣打过的交道并不多,不知医圣素日是否对每个病人都无微不至到如此地步。

终究是一番好意,且对尹萝有益无害。

谢惊尘压下心中渐生的怪异,郑

() 重道谢。

-

兄弟间的心灵感应玄之又玄。

萧负雪亦在做梦。

和上次不同的场景,却还是尹萝。

“我发现这里有一窝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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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负雪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等事就能让她兴奋至此。

“咦?”

尹萝好奇回头,见是他来了,展颜一笑,“你来啦。”

萧负雪颔首,问道:“怎么爬去那么高的地方?”

“想上来看看这里能瞧见什么地方。”

尹萝道。

萧负雪:“嗯?”

并未理解。

尹萝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环抱着树干的手松了一只,身形在树影间略有不稳。

萧负雪即便有把握及时接住她,也免不了心神牵动。

“当心些。”

他出声叮嘱。

尹萝自上而下地望着他,眉眼弯弯,尽是灵动的狡黠:“我要跳下去啦,只能你接住我了。”

萧负雪措手不及,怕她真的随便跳下来:“你是如何上去的?”

尹萝想了想,道:

“不重要。”

她的语调轻快。

“我的未婚夫来了,便不需要其他了。”

“……”

萧负雪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虚幻与现实交织,他模模糊糊地想道:

是啊,我是你的未婚夫,该要随时接住你的。

尹萝真的跳下来了。

萧负雪轻松将她抱在怀中,手臂却僵硬。

尹萝笑眯眯地勾着他的脖子:

“我们去看灯吧!”

萧负雪露出疑惑的神色。

“今晚的灯会。”

尹萝的语气里满是期待,“兄长不许我出去,但要是和你一同出门,兄长一定就允准了。”

不待他答,她唇角抿了一下,抑制不住上翘,继续道:

“嗯……我也想和你一起逛灯会。”

萧负雪顿时明了她此番上树的缘由。

好。

萧负雪愿意答应她的。

说出来的话却是:

“夜间寒凉,灯会上摩肩擦踵。令兄不允你出门,约莫是担忧你的身子。”

这是一种委婉的推拒。

尹萝听懂了,眼里顷刻间失了神采,怏怏不乐地从他怀中跳出去:“唔,我知道了。”

萧负雪扶住她的手臂,怕她崴了脚。

尹萝侧过脑袋,好奇地盯着他,在瞧什么新奇事物似的:“你也担忧我的身子吗?”

萧负雪颔首:“自然。”

尹萝注视了一阵,复又愉快起来:

“我以为你厌烦我。”

萧负雪如

() 鲠在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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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举起叶子,笑着同他道,“我把这个带走,就当我们一起去过灯会了。”

萧负雪心口酸涩难当,几乎怨恨自己,为何要拒绝她。

我带你去看。

他想对尹萝说。

……

大梦当醒。

梦中的想法肆意,已超出了他该有的界限。

萧负雪此时却顾不上。

全副身心皆被那份疼痛的酸楚攥取,难以脱离。

持续下去,必会动摇心境。

萧负雪出了房间,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此刻他在丰南家中。

既要回琉真岛,便顺道折返家中。

父母没有音讯传回,先前也有过这等情况,都是兄长写信发给家中各地,去催一封平安信。

兄长诸事缠身,这回便由他来做。

书房。

萧负雪提笔写就,对家中各地的联络点不甚清楚,记得兄长说过是在哪个格子里,挨个去找,手背碰到什么,一道暗格弹了出来。

光晕接触到萧负雪,没有缩回,自动展开。

是数封保存着的灵力传信。

齐齐漂浮在半空。

萧负雪条件反射地要挥手收拢,却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令爱与吾儿负雪若成连理……】

萧负雪看完了信件。

耳边嗡鸣作响,身躯寒冷若血液逆流。

尹萝……原是要嫁给他的。

原本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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