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第 130 章 传奇是你(开作话)……(1 / 2)

《雪融化是青》在北美小镇特柳赖德首映的消息很低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影片在港澳台和东南亚开画后的所获得的如潮声浪。

特柳赖德面积不大,在被创始人挑中成为电影节的举办地时,这里只是一个破落的矿业小镇,产业凋敝,人丁凋零,常住人口不足七百人,唯一值得聊以慰藉的,大约是这里风景优美,冬季时,在这里滑滑雪很不错。

在不足五十届的举办次数中,特柳赖德奇迹般地成为与多伦多影展、戛纳影展、威尼斯影展并驾齐驱的首映地,并且,在此首映的奥斯卡最佳影片数,竟超过了以上三个声名显赫的大影展。

从威尼斯走向多伦多/特柳赖德,是文艺片通往奥斯卡的密钥。

“接到电话时真的惊吓。”在前往北美的飞机上,缇文毫无困意,“我立刻说,但是今年多伦多在你们之前举办,而我们已经接受了多伦多的邀请。”

“然后呢?”应隐蒙着眼罩,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聊。

然后事实证明,这并不妨碍。多伦多的首映被解读为“加拿大首映”,于是《雪融化是青》亮相特柳赖德,便仍然是字面意思上的“北美首映”。

“你还没有恢复好。”缇文见她反应淡然,缓了缓,“你还在为威尼斯难过。还是气我瞒了你这么好几个月?”

应隐掀开眼罩:“我谢谢你关心啊,我只是好想回家!”

“没关系的,难过你可以说出来,我在。”缇文宛如人工智能般肉麻地说。

“我不难过!”应隐眉心一皱,漂亮的脸上怒容生动:“我已经习惯了,人不可能为同一件事难过四次!”

“oh,pirl……”缇文泫然欲泣,“听得我心都揪起来。”

应隐:“……”

她眯眼:“你今天是不是套了程俊仪的芯子?”

同样坐在头等舱的俊仪阿嚏一声。

缇文收起玩笑,挽住应隐的手,正色说:“没关系的,我们就去北美闯一闯。”

应隐睨她一眼,叹了声气:“其实拿到金狮就已经是最大的肯定,也不会亏本。你非要去北美,那三千万美金不是注定打水漂?里外一加,本来赚钱的电影成血本无归了。”

“啊,你替商檠业省钱?”缇文费解:“他有钱得很。”

“北美不是华语片的好阵地。”

“我知道。”

“但你高兴得好像我们已经手握金球坐望奥斯卡了。”

“试试,总要试试,万一呢。”缇文的心态倒是很轻松,“最开始我们合作,你跟我开玩笑说,奥斯卡也不是不可以,准备五千万,我心想这太超过了,不是我玩的范畴。但是既然uncle把这笔钱作为给你的新婚贺礼,那么,whynot?北美的山里有老虎吗?”

应隐被她说得一怔,想了想,不知道是释然还是纵容她孩子心性地笑起来。

“北美没那么远。”缇文沉静地注视着她,“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就到了。”

俊仪没有插入她们的聊天,内心其实十分难过。

她跟缇文这些天都睡在一起,痛失沃尔皮杯的那个晚上,缇文应酬完回到酒店,是怎么喝得醉醺醺的,又是怎么号啕大哭,只有她知道,只有她目睹。

缇文现在说得一身轻松,好像玩一样,只有俊仪看到她双手紧紧抵着眼眶,反复地说,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但是作为制片人和出品人,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太多的人要对付。留给她自责痛苦的时间竟那么少。

·

沉浸在秋意中的特柳赖德干爽而惬意,影展已于当天开幕,但街上的星光氛围却并不浓厚。

这里简直比丽都岛还要更休闲,入目所见都是牛仔裤、风衣和针织衫,没有红毯,没有高定时装,也没有粉丝和镜头。

“那个不是……”

在商务车与一个素颜、穿牛仔裤、墨镜推至额头的女人擦身而过时,应隐不自觉回头,瞪大眼睛。

“……罗茜·泰勒?!”

她手里捧着一杯咖啡,正跟友人聊着什么。很难想象,她是如今好莱坞身价最高的女星,就这么随意地走在这条街上。

“她去年监制了一部独立文艺片。”缇文说,“我也是昨天看片单也知道她要来。”

特柳赖德的片单是绝对保密的,只在开幕前夜才会公布。今年共53部来此展映,此前出现于戛纳的两部亚洲名导新片,也来了这里。

在奥斯卡越来越政治正确的今天,亚洲片越来越成为北美颁奖季的常客。

这是因为,对于要求肤色、种族多元化的奥斯卡来说,好莱坞跟不上趟。

电影工业体系里的人才培养,需要十数年,而好莱坞制作班底,往往以白人和男性为主,尤其是那些幕后技术类领域。班底的汰换需要一茬一茬来,无法拔苗助长,既然如此,那么直接向海外电影倾斜、女性班底电影倾斜,就成了奥斯卡最快抵达政治正确的捷径。

“很显然,在这几年的北美颁奖季,亚洲片崭露头角的机会越来越多,上一届亚洲电影拥有五项提名,两项获奖,上上届是十提七中,再往上是四提三中。”缇文的功课做得很足,各类例子和数据信手拈来,“你看今年,中岛也来了,小津也来了。”

这两位日本名导和栗山一样,都是亚洲电影的名片。他们的新片选择了在戛纳首映,被称为戛纳又一年的“日本年”,虽然奖项颗粒无归(毫不罕见且颇为幽默地),但反响很不错。特柳赖德每年的片单都以独立电影、冲奖气质浓厚的艺术片及亚洲导演新片组成,因此这里的东方面孔含量还真不低。

应隐用颈枕堵住耳朵,生无可恋道:“别念了别念了,师父快别念了,再念头要炸了。”

没把俊仪笑死。栗山他们在另一台车上,要是在,也是要被应隐可爱到的。

缇文把她颈枕强行摘下一边,凑到她耳边继续大声念经:“环球和索尼都同时约我谈发行,我等下到酒店先去见环球,你等着,特柳赖德结束后我们就去纽约电影节——”

“what?!”应隐两手抓住头发,崩溃道:“不是说纽约不用我去吗?不要!我要回家!”

这实在由不得她。

缇文用力地攥住了应隐的腕骨,看着她的眼睛:“应隐,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自暴自弃者还在喋喋不休自怨自艾,聪明人却已经号到了时代的脉搏。正如商陆讲的,浪既然已经起了,所谓英雄,就是要迎风立潮,顺势而为。”

·

《雪融化是青》在特柳赖德影展的第二天下午进行。

这里门票很昂贵,三五百美元起步,主办方又不派发媒体证,受邀的更多是评论家,诗人,剧作家以及教授们。那些不修边幅其貌不扬的,也许正是奥斯卡学院的成员们——而这样的成员在特柳赖德比比皆是。

palm剧院十分简朴,进入前厅,上空如旗帜般悬挂着各个知名影人的灰白影像。应隐静站了会儿,与剧组走进放映厅。

六百多个座位座无虚席。

威尼斯的折戟早已传开,她登台,尚未鞠躬,台下已报之以掌声。这并非出于同情,而来自于尊敬。

第三天下午,在露天搭建的舞台上,翠绿雪山谷的环抱之中,剧组的研讨会在此进行。观众席只放了数排靠背椅,更多前来聆听的人簇拥地站着,或者在草坪上席地而坐。这里没有规矩,只有礼貌,想听便听,不感兴趣了就悄悄地走掉。

主持人是著名影评家雷姆·文德斯,他与应隐和栗山谈论创作历程,谈论电影美学,最后,谈论到表演。

“绝没有可能有人在看过了电影之后,对你的表演抱以轻飘飘的定论,大谈方法派,体验派,bala,bala,诸如此类夸夸其谈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在任何时刻当然都是严肃的,有学术探讨价值的,但是在雪青这个角色前,它们变得轻浮。”

他拿着话筒,目光直抵人心:“我相信,你也绝无可能面对采访,侃侃而谈自己这场戏是怎么设计的,那场戏是怎么沉浸状态的。我想听听你的艰难时刻。”

这是一个很敏锐的开放性问题,直接关乎到应隐在这些刁钻古板的学院成员前的第一印象。

其实有很多安全性的表达,一瞬间五六七条地在应隐脑中冒出。这是作为明星长年受训后的基本素养。

风在山谷间游走,发出沙沙的摩挲声。有一只明黄色的瓢虫爬到了应隐的裙子上。

应隐拿起话筒,在听众的等待中,她说:“是拍第一场吻戏的时候。”随即自己笑了一下,“抱歉,这个回答似乎显得既不敬业,也不专业,但确实是我最艰难的时刻。”

雷姆·文德斯轻轻蹙眉,身体前倾:“为什么?据我所知,你们是先拍了数场身体戏后,再拍吻戏的。无疑冒犯,但难道吻戏比身体戏更难?”

应隐略略颔首,看了栗山一眼后,道:“因为在这些吻里不能有应隐的成份,而只能有尹雪青成份。我想,这就是我涉过刀锋的时刻。”

“你似乎做到了。剔除自己。”雷姆·文德斯舒展开眉头。

“我原本做不到,或者说不愿做到,但回头有路,片场的灯光外,我先生一直站在那里。所以我做到了。”

·

特柳赖德落幕时,媒体刊发的通稿十分简洁:

【栗山携应隐亮相特柳赖德,新片《雪融化是青》展映】

不怪媒体无可书写,因为特柳赖德没有主竞赛,也没有奖项。

只有业内默默地关注。

因为是香港出品的电影,终归还是香港电影人要敢说一点:

“入围特柳赖德片单,可以完全冲淡先前威尼斯沃尔皮杯折戟所带来的阴影——当然,抛开影后桂冠不谈,雪青在威尼斯的表现其实是势如破竹,很成功的。特柳赖德的展映非常关键,它帮助电影在北美建立声势,并在学院成员中留下印象。”

“但是,从历史来看,华语片也不是没有走到过特柳赖德。”

“很少,如果我们放眼整个亚洲,你会看到走进特柳赖德的作品,到今天都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历史留名了。”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雪青这部片可以在北美走得更远。”

“我知道你是指什么。(笑)这是一条漫长的阵线。对于颁奖季来说,现在才九月份,只是刚刚开始。能走多远,质量和公关都很关键。质量是船,公关是势,船乘势,破浪成风,无船之势,那就是阵空的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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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电影节是秋季影展的尾声,也是这些里号称最前卫、时髦、锐意的电影节。片单在8月份既已公布,它不怎么受国内舆论关注,因此只在通稿里一现。

应隐原本是不出席的,但已经到了特柳赖德,缇文把她拐到纽约便很水到渠成。

从特柳赖德到纽约的飞机,全剧组大睡特睡。来时多兴致勃勃,走时便有多行尸走肉。空姐服务头等舱,欣赏各种睡姿横七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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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阿恰布的冰天雪地走到大都会,星光红毯又回来了。

影展的对谈上,章玮作为嘉宾现身。

记者问:“在你心里,雪青是一部怎样的片子?”

经年与西方媒体、传媒机器打交道的章玮,一身潇洒廓形西服,头发全然银白色,脸上皱纹根根清晰,但红唇气场十足。

略一思索后,她说:“这是一部讲述社会少数边缘群体恋爱、同时探讨了婚姻与自由的故事。两位主角一位是身患绝症、来自小镇的性工作者,一位是困于深山、未曾见过花花世界的离异少数族裔。在得天独厚隐居避世的自然环境中,他们相识,恋爱,但在浪漫之中无时无刻不压抑着绝望的悲歌。”

采访传回国内,评论:

【绝了】

【章奶熟练运用彼方武器并积一分】

【有点黑色幽默】

【这一连串词听得我笑出声】

【师夷长技以制夷……】

其实说完这些后,章玮真正正色说的是:“当然,在镜头和叙事中,我更感同身受的,是它表达出的其他东西。”

这些东西是什么,她没说,因为别人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她最终以最通俗的语言结束评论:“作为故事片,毋庸置疑它很精彩,这是最要紧的。”

意外之喜的是,栗山定居于洛杉矶念的女儿也赶到了电影节现场,坦言电影概念雏形来自于一次深夜的父女对谈。栗山说:“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走进lily的内心,了解到她在经历什么、思考什么、观察什么。”

访谈结束,栗立——Lily,找到应隐,跟她颇为打趣地说:“我不是为我爸爸来的,我是为你而来的。他请不动我,这些亲密关系的叙事,美国人爱听,我是为了你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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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电影节展映的同时,《雪融化是青》正式公映。

由于在威尼斯与影后失之交臂,国内对这部电影及应隐的评价呈现出极大的割裂。一方面,专业的电影媒体不断发文称赞电影与应隐,另一方面,善于扯头花共沉沦的各家粉圈们则并不买账,认为国内的讴歌是坐井观天自吹自擂,是资本为应隐扯大旗当遮羞布。

9月20日零点,在如此割裂且双方都很气势汹汹的声浪中,电影开画。

专业账号追踪了电影在各地的预售票房,合计超过三千万,对于一部尚未拿下内地放映许可的文艺电影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成绩。公映当天,即使是午夜场,也取得了不俗的上座率。

9月20日,凌晨一点四十分,影迷短评口碑出炉:

【其实是郑允敏的粉丝,所以是抱着审判的心情去的。表演高下见仁见智,但我确实有被touch到】

【这是一部玩弄心理预设的电影,很意外,观影前的所有想象、预判在观看过程中都被颠覆了,可以理解在威尼斯的大获成功】

【以为会有很多裸露戏,没敢约朋友(怕尴尬,自己一个人去看的。但其实并没有,虚惊一场,准备跟朋友二刷啦。】

【好看】

凌晨五点,影迷各式长评出炉。

早晨十点,星期六,应隐影迷后援会发布排队过关照片,附文:

【我们深知这部片这个角色对你的意义,所以我们第一时间去见你。】

中午十二点,《雪融化是青》再度登陆热搜,词条是:【镜头里的大象】

下午两点,有人在论坛发帖问:

【只有我觉得看的过程中觉得很难受,受到了冒犯吗?】

附和者也有,但有一条回帖后来者居上。她如此回答:

【在文艺作品中,我们需要区分现象本身,以及批判呈现这一现象的行为。批判呈现也是会刺痛的,但那并非是呈现的错,而应当将目光投至现象。如果批评的矛头对准向“批判呈现”这一行为和主体,我们大约会获得越来越多的粉饰性的创作。】

人们点入这个帐号,发现她是章玮。她在之后撰写长文,标题是:

「草船借箭:纽约,我与应隐女士的一次长谈」。

首映日下午五点,《雪融化是青》官微发布海报,感谢影迷的四千万票房支持。

海报中,应隐跪在冰雪坚厚的夜晚,月光照着她,睡袍滑落,露出她的小半片脊背。粉霜般的雪自肩头扑簌簌落下,她侧着脸,下巴和眼睫都沉静地低垂。

首映日晚上八点。

影院的周末黄金时段拉开序幕,《雪融化是青》在排片不利的情况下稳咬上座率,逐步缩小与同期上映的商业片的票房差距。

首映日晚上九点。

商邵包场,商家所有人在香港一间影院的贵宾厅里共同观看了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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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与东八区正好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这时候正是上午九点。

为了追踪首映日的口碑和票房,应隐跟缇文、俊仪一晚上没睡,这会儿才刚刚躺上床。但躺上床也并非就真准备入睡了,三个女孩一起挤在一张大床上,正彼此分享刷出来的新内容。

接到商邵的视频,在缇文和俊仪的起哄声中,应隐拂了拂头发,下床坐到落地窗前的太妃榻上。

视频接通,拿手机的却是明宝。明宝挥挥手:“大嫂大嫂,我明天包场请朋友看!”

应隐忍俊不禁:“别破费。”

所有人都轮流与她说了一番话后,手机才到了商邵手中。

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商邵略略走开,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先是望了镜头中的她一会,才说:“昨晚上一直没睡,对么?”

应隐被他问得鼻尖有些酸楚,不敢让他看出究竟,连忙说:“没有,睡了一会的。”

“不好的评论不要看。”

“嗯。”应隐点点头,目光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咦,我送你的领带。”

一条暗红色的忍冬纹领带,单看有些华贵,但被他的气质一压,便一点也不隆重或繁复了,很匹配。得空在家的时候,她每天清晨都会亲手给他系领带。第一天就露馅了,手法并称不上熟练,被商邵取笑问:“应小姐,这就是你所谓的会十二种领带的系法?”

“不知道爸爸妈妈看了会不会尴尬?”过了一会,应隐歪过脸,下巴垫在手臂上,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

“你去睡觉,等你醒来,我告诉你答案。”

“他们应该多少也有数了。”应隐自我安抚。

“你后悔吗?觉得窘迫,无法面对自己。”商邵轻描淡写地问。

应隐怔了一怔,抿起唇,摇一摇头:“没有。”

“那就可以了。既然是经过自我审视后的选择,就不必为别人的反应而患得患失。”商邵勾了勾唇,“何况,真的没什么。”

“也许爸爸看了以后勃然大怒,命令缇文把那三千万快快还给他。”

商邵失笑出声:“三千万而已。缇文会接受,是我让她给他面子,否则,怎么轮得到他出钱?”

聊至电影快开始,应隐挂了电话。

大约是商邵知道她心没那么宽,过了一会,又单独发给她一条微信:「妹妹仔,你要记住,我为你骄傲。」

应隐将这行字逐字逐字地看了,手机贴着心口捂了一会,仰着面,过了半晌才敢眨眼。

她好想他。但他太忙,若她说出口,不辞辛劳,他也会飞纽约一趟的。应隐不敢说。

在想象着商家人如何观影的心情中,她磨磨蹭蹭地睡去。醒来时,枕边有新的微信。

他说:「我很想你。告诉我,在属于电影的时间里,你也有一时片刻地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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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大约也知道这部电影有些大胆,但看完了电影,商檠业还是独自抽了很久的烟。

商邵过去时,商檠业把烟掐了,挥手散了散烟雾,问:“拍摄过程中顺利吗?”

商邵懒得抽他周围空气里的二手烟,十分不恭敬地站地远远的,倚着墙,漫应了几件事。而后问:“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商邵问。

商檠业不怎么置评自己专业领域外的东西,审慎地说:“我能够欣赏到当中的一些东西。”

“那你亲自告诉她。”

商檠业愣了一下,眯了眯眼,又一哂:“你现在都会安排我做事了?”

在儿子面前姿态高是高,但讯息还是发了。作为董事长和长辈,商檠业的口信十分朴实无华:【钱不够的话,随时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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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映第二天,柯屿在微博难得营业。他发了两处香港电影院及雪青的场次,告诉他的粉丝们,在接下来的一星期,可以随时走进这两家影院的几号放映厅,坐下来安静欣赏这部影片。

张乘晚晒了票根后,上了热搜,虽不是买的,背后倒也有推波助澜的影子。

既有大花起头,越来越多的女艺人在微博晒观影留念。在如今时代,很难在自己帐号说一些心里话了,所以她们的影评显得中庸而保守——但不妨碍上热搜。

一些花粉痛心疾首:【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这种举动在给她抬咖?她本来跟你平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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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于青萍之末,浪起于微澜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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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嘈杂的声音当然还有。

还有人嘲笑应隐的四进四出。

可是庞大的观影群体给出了另一种不同于粉圈的声音:

【这难道不正意味着她拥有四部闯入欧三主竞赛的代表作吗?这样的作品厚度,在同龄女演员中无出其右。】

【一部威尼斯不算什么,期待她在接下来颁奖季的横扫。】

【星云星河已经预订,二封,想想就激动,内地女演员第一人】

【她拍这部片的时候,已经跟商邵拍拖了,但是她仍然接了这个角色。说难听的,正常豪门都不会允许或接受,她的婚事很可能告吹。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就佩服她。所以女人永远不要为了另一半芥蒂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啊!即使你的另一半富贵顶豪如商邵!】

还有人说她豁得出去一脱冲奖。

但这样的楼也很难控住评论了,客观理智的声音取代了那些尖酸刻薄和阴阳怪气:

【说实在的,要不你去看看电影吧,枪版也行。】

【首先,其次,最后。】

【这不是一部妓.女片啊,如果你看了电影,仍觉得无动于衷,那说明你生活在一个幸福的乌托邦之中,而非水面之下。】

【你思考的角度很不可理喻且充满恶意。】

【正视她的事业心,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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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映第五天,那些通宵达旦的关于影后关于演技的争辩,尘埃落定。

「错过尹雪青,是沃尔皮杯的遗憾,而不是反过来。

应隐也无需‘无冕之后’这样的悲情称号,她会加冕,终有一天,并且这一天绝不会迟到很久。」

这是章玮在「草船借箭」一文中的结束语,被人们普遍引用。

《纽约时报》发文报道正在进行中的纽约电影节——

“《雪融化是青》在亚洲片单中如一抹青色般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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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发采访如此密集,完成纽约站后,又飞往伦敦,展开欧洲映前预热和公关。

直到十一月初,行程才算告一段落。

飞机降落法国南部,车子抵达labase时,应隐睡得很死。

车门嗑嗒打开,她脸歪在颈枕上,浓密黑发掩着苍白倦容。

商邵真看得既心疼又好笑。司机轻声询问是否需要将她叫醒,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和礼宾先将行李归置好。

开后备箱拿行李时,纵使动作再轻,也有不小的动静,但依然没把应隐吵醒。隐隐约约是知道身边坐了一个人的,她不设防,在气味中就中了圈套,自顾自地挨上去。

磨牙。

商邵由她枕着,帮她把真丝眼罩重新拉好。

司机随着礼宾进酒店大堂时,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他在车上无事可做,单纯只是在看老婆。

应隐醒来时天已黑了。是受了惊醒来的,身体剧烈一抖,蹭地一下坐直说:“坐过站了!”

商邵:“……”

看到夜,看到他,她一愣,脸上神情垮掉,钻进他怀里嚎啕控诉:“缇文不是人,我受不了了,她只给我一星期假就要我回北美。洛杉矶,底特律,费城,芝加哥,波士顿……”

“别念经。”商邵无奈地说。

应隐往他怀里蹭:“我才念了个开头……”

商邵摸摸她头发,“为什么要去这么多地方?”

“要配合在美国的开画。从纽约和洛杉矶开始,慢慢地增加场馆,配合北美颁奖季的时间路线。要造势,接受采访,上电视。”应隐咽了一下,比了个三:“现在已经预订了这么多采访。”

“三……十?”

“三百。”

“……”

商邵的指腹从她喉间滑下,“怪不得嗓子也哑了,嗯?”

应隐点点头,勾住他指尖:“你在车里等了多久?”

“一个小时不到。”商邵往少了说。

应隐抬腕看表,掐落地时间,拆穿他:“骗人。”

商邵只好无奈道:“看你睡得熟,没舍得。”

其实他如何不知道应隐的辛苦?纵使公务繁忙,他也随时关注着她的行程。也直接过问过缇文,沉着气,问她,这么密集的行程是否有必要。

缇文领衔国内外两组公关,犹如站在一架飙速起来的黄金马车上,钱投下去,瞬间便没影了。既是开弓箭,就没有回头路。她认真地说:“应隐是主演,是最好的公关门面,如果她不出席活动,会是电影最大的损失。不能让那帮人觉得你不care这个奖,觉得这个奖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你热情,他们才热情。”

labase的碧海蓝天,便成为应隐之后半年记忆里唯一的透气之色。其余的,都是金色,黑色,红色,太金碧辉煌纸醉金迷,叫人厌烦。

「自由意志」号的银色罩布掀开时,应隐在强烈的阳光下眯了眯眼。

心想,原来罩着东西呢。要是当时死成了,俊仪这个笨蛋一定找不到,抱着她的骨灰罐乱走,她岂不是不能安息。

真是傻话。

“怪不得爷爷不同意你的梦想。这么小的船,去那么大的海,就好像把Rich丢到非洲大草原。”应隐想了想:“爷爷晚上一定会为你睡不着的。”

商邵边整理着桅帆,边看向她,问:“那你呢?”

“我……”应隐在船尾舵盘处坐着,说:“我给你打下手——如果你不嫌弃我手忙脚乱的话。”

商邵抿起唇,仿佛对她的回答不意外,回过脸去,安静而认真地绕动绳索。

等到晚上时,她才在激烈中,知道他内心的震动。

“你有没有想过,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我们可能会一起死在海上。”他的脸上汗涔涔,声音很哑,汗湿的指尖拨开应隐额发。

“所以大概要等小孩长大,你从公司退休……”她的声音被撞得破碎,句不成句。

商邵笑了笑,垂着的眼眸幽深得仿佛没有光。他的着迷是如此危险,失去理智。应隐心口慌张起来,磨蹭地想逃。不过两步,脚踝落入他滚烫的掌中。他摩挲着,蓦然发狠,将她拉回怀里,牢牢地嵌住。

事后算起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应当就是在labase的这一周怀上的。

其实他们谁都没在意,因为在丽都岛的几次并没有成功,况且,这种事哪有这么随心所欲?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这上面。直到在费城的一天,应隐想起来问俊仪:“咦,我是不是推迟很久了?”

她向来准时的,俊仪也记着日子,问:“没来吗?都过去一周了。”

“没来。”应隐手贴上小腹。

“是不是太累了?你一直睡不好,每天都在上采访。”俊仪不经意地问,又“哦!”地一声,压低声音:“你不会怀孕了吧!”

“不可能。”应隐下意识否认,“哪有这么快。”

程俊仪,一个小小小姑娘,哪有这些概念?听她一说,便点点头,“好吧,那就是太累了,嗯,也正常。”

她一说,又似乎给了应隐佐证,于是她便也说:“对,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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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过去这一个月的密集公关活动相辅相成的,是一路前哨奖的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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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5日,哥谭独立电影奖 最佳女主角:应隐。

11月26日,纽约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影片、最佳摄影:《雪融化是青》,最佳女主角:应隐。

11月28号,美国国家评论协会奖,五佳外语片:《雪融化是青》,最佳女主角:应隐。

11月30号,亚特兰大、好莱坞、底特律、华盛顿影评人协会奖:最佳摄影:《雪融化是青》,最佳女主角:应隐。

12月2号,洛杉矶、波士顿、费城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女主角:应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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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缇文暴瘦五斤。

她要给金主汇报工作的。打给商檠业的电话都是喜讯,商檠业指尖擎着雪茄,发出灵魂拷问:“有这么多奖要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