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欺负(1 / 2)

明野似乎怔了一下, 他站在原处,就那么沉默着。

隔着支起的手臂,容见的视线没有完全被挡住, 他尝试睁大眼, 可以看到明野的下颌。

为什么不说话呢?

接受或是拒绝,哪一个都好。

容见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有点难熬。他神游天外,想了很多。也许明野不愿意被人看到那样的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明野低下头,看向容见,他问:“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见听到他说话,立刻回过神,却没有想到是这一句,这完全在他的意料外。

容见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

他在失去这场对话的主动权。但在明野面前,容见总是如此。

明野表现得很平常,他不动声色地问:“那天晚上, 我让殿下受伤了吗?所以殿下才会说下次不要那么重。”

容见皱了皱眉, 那天晚上他的确被扼住了脖子, 说“掐”其实不准确,因为那只手其实没怎么用力。

他愿意向明野展示他的“伤口”,因为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于是,容见移开了脖子上佩戴的很繁重的璎珞,稍稍抬起下颌,他说:“这也能算是受伤吗?”

他们离得不算近, 然而明野的视力很好, 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容见的肤色很白, 薄薄的皮肉覆盖着纤瘦流畅的颈骨, 喉结处有略微的起伏,上面的红痕早已消失,淤青也几乎看不到了,只有指印的边缘还有一点痕迹。

是明野留下的。

明野垂着眼,目光在那里停留了片刻:“算的。为上者的身体发肤,连梳头时落下的一根头发,都是侍从的错。更何况是,这么明显的痕迹。”

容见简直对古代社会绝望,他辩解道:“又不是故意的。”

明野伸出手,他的动作不算强硬,圈住了容见的手腕,将他的手臂从眼前移开,容见被迫看向这个人。

明野微笑着,循循善诱道:“即使被伤害了,殿下也可以轻易原谅吗?”

容见有些恍惚,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臣犯下大错,罪该万死。”

“臣这样的人,这样的一双眼睛,如果被任何人看到,都会以为是妖魔附体,殿下为什么没有拿下臣?殿下在想什么?”

可能像明野这么恶劣的人很少,明知道不是,还是要问,还是要听到回答,把容见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容见像是无法忍受这样的话,不知道是因为明野这么形容自己,亦或者是这么揣测他,但是他无法再忍受下去。

容见偏过头,望向明野,像是很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嗓音发颤,缺乏谈判的技巧,不知道情绪失控只会让对方明白拿捏了自己的弱点,他自暴自弃地恳求:“你不要这么说。”

明野有些失神,他看到容见的眼睛。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明野从未在这样的对峙中退后,他即将胜利,有巨大的优势,这个人在自己面前不堪一击,马上就会失败认输。

但明野是退后一步的人:“我只是觉得,殿下太好心了,很容易被骗。”

他顿了顿:“也很容易被人欺负。”

容见缓慢地眨了下眼,他虽然不会技巧,也不那么会演戏,但是能对情绪的感知非常敏感。

他能听得出明野声音里隐藏起来的,很少一点的怜惜。

似乎就像明野说的那样,容见是很容易被骗、被欺负的人。

但是无论如何,方才明野说的话还是令他很不开心,现在有点不太乐意道 “我又不是对每个人都很好心。”

容见的好心没有那么多,他也不会随意对一个人付出。

在穿进《恶种》这本书时,容见孤立无援,时常害怕到手足无措。最开始的时候,他把明野当成是骗人的,是《恶种》里的男主,是容见喜欢的角色。容见选择很远地旁观,可能偶尔会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撞到那些准备对明野不利的侍卫时,容见打发了他们。但不是在明野生病了的时候,变成这个世界其他的人不能理解的深红眼眸时,说会陪着他,保护他。

《恶种》的男主不会对容见承诺永远,说出那句话的人是明野。

所以容见也愿意为了明野忍受本可以逃避的痛苦。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每一分钟的相处,都让明野变得不同了。

容见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尝试解释这种感觉:“因为,因为我把你当做朋友。”

明野重复了一遍:“朋友吗?”

容见仰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睁大,里面很清晰地倒映着明野的身影,那么高大的人,也会困于那么小的眼眸中,他问:“所以,你会骗我吗?”

明野的心也随之有一瞬的摇晃。

客观意义上来说,他确实讨厌自己的眼睛。但不是因为它在世人眼中多么罪恶或可怕,而是它的存在很不稳定,让明野多了很多麻烦,也使明野在得到想要的东西的路变得更加困难,阻碍更多。

他讨厌这双眼睛。和任何人无关,只因为自己。

可是现在却似乎有了很微妙的改变。

依旧是很麻烦的事,但没有那么讨厌。

也许是太久没有等到回答,容见叹了口气,又想出明野方才话语中的缺漏之处:“我是公主,谁敢……”

他也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被欺负的。

说到这里,容见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蹙着眉道:“你刚刚是不是就是在欺负我?”

明野移开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么想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反问道:“有吗?没有吧。”

他说着这么认真,容见又开始游移不定了,他说:“好像也是。”

明野没有那么恶劣吧。

明野笑了笑,这次是真的笑了,连眼睛里都有很明显的笑意:“殿下聪明了,但怎么又没完全聪明?”

容见倒也不至于连这句话的意思都听不出来,觉得这个人怎么能这样。

真的就是欺负自己好脾气吗?

容见觉得自己仗势欺人的学问学得很差,都是因为没有人教自己,今天一定要让明野尝尝厉害。

他这么想着,挣开了明野的手,琢磨着接下来要说什么事,四福突然小跑着回来了。

四福的半只脚踩在门槛上:“殿下,饭菜来了……”

结果一进来,就看到公主和明侍卫拉拉扯扯,公主的衣衫略有不整。

这是他一个小太监能看的吗?

四福忙不迭溜了。

容见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别的了:“四福,四福你回来……”

你听我解释,我们刚刚是在吵架!吵架!

明野没忍住又笑了,被容见瞪了一眼。

嗯,有点凶,又很可爱。

*

下午上课的时候,容见不太高兴。

教礼记的先生叫号白山,书斋的学生都称呼他为白山先生,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学究,今日教书的时候突然谈到《内则》篇,讲着讲着,最后还是容见。

朝堂上的文人清客一流,自然都属意长公主,将希望寄托在容见身上。可其中很多人,虽然是这么想的,却并不把长公主当一回事,因为真正的皇嗣是长公主的孩子。长公主身份高贵,但也仅此而已,是高阁之上的花瓶,虽然美丽高贵,但却没有什么用处。他们只需要他生下孩子,便有了追随的目标。

而白山先生也是这样的看法。

在此之前,他对容见都很客气。但朝堂上为了公主婚约之事争吵不休,纷纷攻讦,白山看着这样的场景,便隐隐觉得是公主的不对。

如果公主当众向陛下请愿成婚,又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公主作为日后的一国之母,应当及早诞下皇嗣,而不是在这学与他无关的东西。

所以谈到《内则》,白山多添了几句:“公主身但重任,家事便是国事,当以婚事为重,不如多和命妇学习整顿内务,为日后做准备,老臣只恐耽误了殿下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