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1 / 2)

两个月后。

五月的梁城清风若暖丝,夏花初开,鸟语成歌。

这正是士人喜爱踏青赏花的季节,梁城名士府上花宴诗会无数。

不过,在所有各有名目的集会之中,最受关注的,永远是同平章事大人齐慕先家的席宴。

齐慕先权倾朝野,地位稳如泰山。

在他家出入的客人身份,可以直接反应朝中的局势风向。

而若要问最近常在齐府出入官员中,有哪个是最值得关注的——

知情者十有八.九会回答,是一个名叫“萧寻初”的大理寺年轻官员。

此人是上一届春闱的状元郎,短短三年不到,他就从地方官调回梁城,由天子钦定任大理寺丞一职。

而“他”在任大理寺丞区区三个月后,因为其在任职的三个月内竟处理完了整整一千五百份疑难旧案,效率远胜普通官员,极大地减轻了大理寺积压的陈年旧案负担,而受到天子及众多上级官员的赏识,又升了一级,成了从五品大理寺正,仅居于大理寺少卿与大理寺卿之下。

这个“萧寻初”,才不过二十三岁,竟然就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中层官员。

非但如此,“他”还极受天子器重。

当今圣上如今二十七岁,与这“萧寻初”年龄相当。

据说两人极谈得来,不但圣上经常邀萧寻初去垂拱殿聊天下棋、把玩奇器,两人甚至会一同去宫外游玩。

相传圣上微服私访时,与这萧寻初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两人的关系不似君臣,倒更像是普通朋友。

相比较于“萧寻初”现在已经十分惊人的升迁速度,“他”与皇帝之间奇特坚固的友谊更是一笔无形的财富,能给“他”的未来带来无数未知的好处。

在这种情况下,这位“萧寻初”居然还受到同平章事大人齐慕先的照拂。

“萧寻初”回到梁城数月以来,齐慕先已经在许多场合毫不吝啬对这个年轻人的夸赞,“萧寻初”也多次受邀参加齐慕先家中举办的宴席。有不少人都曾目睹,齐慕先与这“萧寻初”相谈盛欢,甚至愉悦地轻拍“他”的后背、低头与“他”交谈,二人宛如师徒一般。

要知道,这“萧寻初”可是名将萧斩石之子。

坚定主和派的齐慕先,如此关照一个武将的儿子,可是前所未有的。

在这种情况下,朝中不少心思敏锐的人都已经开始关注这个“萧寻初”,猜测他许会前途无量。

与此同时,由于“萧寻初”、秦皓,以及齐慕先的亲生儿子齐宣正三人,乃是同一届科举出身的进士,且都排名靠前,如今又都经常出入宰相齐慕先府邸,与齐慕先关系亲厚,久而久之,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梁城百姓,都开始将这三人并列谈论。

这三个人都十分年轻有为,且才学出众。

自从“萧寻初”也开始出入齐府以后,世人将这三人同冠以“齐氏门下三君子”的雅称,俨然成了一体

*

“谢妹妹。”

朦胧之间,他看到十二三岁的谢妹妹坐在谢家花园里。

暖阳之下,小小的谢知秋浅裙曳地,手持书卷,正垂眸阅读,稚嫩的面颊神情冷淡。

这本是有些严肃的表情,但因为出现在一个年幼女孩脸上,非但不会让人心生排斥,反而有点莫名的可爱。

秦皓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他年长她一岁多,现在约莫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他意识有点恍惚。

不知为何,他与谢妹妹应该不久前才见过,可他莫名感到眼前的场景十分令人怀念。

秦皓熟练地拿出自己手中的册子,说:“这是这段日子书院先生授课的内容概括,我帮你送来了。因为是我个人的笔记总结的,所以可能有一些我自己的想法倾向。你要是有哪里觉得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花园中的那女孩从书卷中抬起头来,当她看到来送书他时,素来淡漠的乌眸微微一亮,好似寂夜里忽然出现的一抹星光。

小女孩站起身来,少有表情的脸上难得显出三分别扭,好像是在为总麻烦他而感到不好意思。

但她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手记,认真道谢道:“谢谢你,秦皓哥哥。”

秦皓感到自己的血液流得快了三分,情绪莫名高昂,这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浅笑,回答:“不用谢。我陪你一起看吧,这样你若是有疑问,我们立即就可以讨论。”

这女孩名叫谢知秋,秦谢两家世代相交,所以,他从小就听过她的名字。

谢家这些年日益衰微,两家来往日益敷衍,他家与谢知秋父母关系本已没有那么亲密。

但是,一年之前,他在白原书院偶然遇见当时正跟随名士甄奕学习的谢妹妹,从此便对她那一笑难以忘怀。

几个月前,由于谢妹妹年满十二,不再方便住在全是男子的书院里,便被谢家接回家中,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书院中旁听学习。

秦皓便有了接近她的机会。

他本就比其他人更有出入谢府的理由,如今,更可以凭借送课记经常来见她。

整个书院的男学生,其实对谢知秋心怀好奇的人不在少数。但现在,只有他还可以见到她的面,还能与她交谈。

两人并肩坐在树下看书。

谢妹妹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到书卷上,她的目光随着字移动,专注而沉浸。

忽然,谢妹妹浅浅皱起眉头,半天没有翻下一页。

秦皓已将两页看完。

平常谢妹妹读书速度总比他快些,不过这手记本来就是他写的,内容他都知道,所以谢妹妹何时翻页都无妨,两人看书可以保持同步。

他难得见谢妹妹这么久不往下翻,便侧头看她,见到谢妹妹的表情,秦皓不由问:“怎么了,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谢知秋一指他手记上的内容,道:“你这里提到这本书,我没有看过,但是你在手记中提及

的这本书里的观点(),甚为精辟独到▽()▽[(),我有点感兴趣。”

秦皓说:“这书是先生课上提及的,是前朝大儒所作。不过由于那位大儒有些想法迥异于世人,甚至有悖于皇权,所以当朝书商不敢刊印,存卷甚少,在旧书市场上价值连城,亦鲜少流通。

“现在白原书院的藏书阁中倒还有一本,允许学生院内借阅,但是不准带出藏书阁。谢妹妹现在可能不能再出入书院了……但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可以花一点时间,帮你抄回来。”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觉得谢妹妹的神情,看起来甚为哀伤。

良久,谢妹妹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谢谢你。”

她轻轻地说。

“你平时给我带课记已经波折,你马上就要准备秋闱,怎能再像这样麻烦你。”

秦皓想说他是乐意的,每回想到能来谢府见她,他都感到万分期待。

可是他从教育中学到的男女之礼,让他说不出如此暧昧的话。

于是,他只是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以世家之子的身份道:“将来,我若能如父母所期待的那样光耀门楣,必当集书万卷。这样的话,无论你想要看什么书,我或许都能借给你了。”

……

光线照在眼皮上,有些刺眼。

秦皓动了动眼睑,睁开双眼。

果然又是一场大梦。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梦见以前的事。

这时,小厮敲门进来,看到他还坐在床上,诧异道:“大人,你怎么还没起来?您今日不是与齐大人有约,要去齐府上品茶的吗?”

“……这就去。”

秦皓扶了下额头,略一凝神,起床洗漱。

*

在前往齐府的路上,秦皓坐在马车上,沿途,他看到不少小孩在路边放孔明灯。

小小的灯往上升起,不少灯上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天鹤船”三个字。

小孩子们看灯升起,围着打闹叫笑,好像还演着什么奇奇怪怪的戏码。

秦皓眼见此景,思绪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