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六章(1 / 2)

“知县大人到了!”

“知县大人到了!”

月县芝麻大点地方,马车既已进了城,不多时就到县衙门口。

月县的衙差们,早已恭候多时,见规模浩大的马车队伍到了衙门外,他们连忙列队迎接。

只见青帘撩开,一年轻男子从中走出,矫健地下了马车。

衙差们实际对此人身份已多有了解,然而一对上对方的视线,还是微微一惊——

这青年不过弱冠年纪,生得俊美风流,只是一双桃花眼有如雪里凝霜,看人一眼,仿佛就能洞穿人心。

在场的衙役平白对上这么一双黑眼珠,纷纷不自觉躲闪,倒像心里有鬼一般。

谢知秋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假装没看到他们的反应,只大步迈入县衙中。

月县虽是小城,但一个县衙也有六七十名衙役,再加上县丞、主簿、典史等一众人员,粗略一看也有上百人。

月县县衙已有一年半不曾有正经管事的知县,县衙群龙无首,一直是这些县丞主簿之类的自行协商做主,但看上去也条理清晰,无大问题。

谢知秋初来乍到,他们居然立即对她热烈欢迎!

谢知秋才一踏进衙门,立即有个身着衙役制服的胖壮男子热情地迎上来,高声道:“萧大人!咱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您给盼来了!”

衙门里面本有几个读书人模样的人聚在一起用晦涩的月县方言交头接耳,一见她进来,当即止了口,并且马上切成梁城官话,同样聚上来。

“萧大人!久闻大名,神往已久,终于得以一见啊!”

先走上来的,是个书生模样的老大爷。

他七十来岁,后背微弓,身材清瘦。

他笑容满面地走来,头发雪白,脊背有些佝偻着,对谢知秋说话的语气十分友好,自我介绍道:“小人是月县的县丞,名为焦元通,久仰萧大人威名!”

这人单看外貌,颇有几分老秀才的感觉,不过既然当了县丞,谢知秋猜他多半是个举人。

谢知秋扫了扫他,略一颔首,又看向下一人。

下一人瞧着严肃点,但对上谢知秋的脸,又露出笑来,谢知秋这才看出他镶了两颗金牙。

那人来回拱手作揖,道:“小人是月县主簿,名为高林,幸会幸会。”

谢知秋颔首。

……

待所有人都自我介绍了一遍,最后又轮到那胖衙役。

待谢知秋的目光落到胖衙役身上,那胖衙役不禁一凛。

说实话,在这“萧知县”真的露面以前,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一个人。

原因无他,这“萧知县”的气质实在太过异于常人,令人难以判断“他”的行为想法,不由生出畏惧之心来。

此刻,光是被“他”冷剑般的双目看到,胖衙役就有些心底发寒,莫名有些怯意。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里是在月县,就算这萧知县有通天大的才智,在这里又能翻出什么花来?

如此一想,胖衙役终于安定几分,又觉得不足为惧起来。

他满脸横肉,虽瞧着是好吃懒做相,但身宽体胖,表情一扳,倒也还算有

点意思。

他对谢知秋一抱拳,挤出笑来,也是一副热烈欢迎的表情,道:“我叫焦大壮,是这里的班头,见过萧大人。”

谢知秋没作表示,只是在这焦班头脸上扫了扫,心中微凝。

实际上,谢知秋来之前已经调查过。

本地以焦姓、高姓、李姓三家为大姓,局势大抵是以几家大户为明月,其余或多或少有血缘关系的同姓小户为星辰,群星拱月,大户吃大头,小户们也分一杯羹。

看这衙门里吏官的姓氏,也知实情八/九不离十。

包括县城和班头在内,这些吏官起码有一半多是姓焦的,剩下的有少量高姓和李姓,再其他的姓,就只是零星几人。

而且,这些人联系紧密,谢知秋面上不显,实则在观察。光是她听吏官介绍自己的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那些个衙役就来来回回交换数次视线,仿佛交谈不必言语。

谢知秋面不改色,只道:“好,你们的名字我都记住了。不过本官初来此地,行李众多,要先让家人安顿,明日再来安排。”

“欸,这种小事,哪儿用得着知县大人亲自安排!弟兄们这一把子力气,难道是放着看的吗?”

胖衙役大手一挥,就道:“来,兄弟们!都帮大人将行李抬到里面去!”

“好嘞!”

胖衙役一开口,其他衙役们纷纷响应,当即手脚麻利地扛箱子去了。

谢知秋这一趟来月县,队伍后面足足跟了数十个箱子,且衙役们往肩上一抬,就发现这些箱子个个沉得厉害。

一个衙役忍不住问:“大人,您这箱子里放得什么啊?”

谢知秋淡淡回答:“本官自梁城而来,家中知此地山高水远,便给了些傍身之物,不必在意。”

但那些衙役们闻言,倒是眼前一亮,好像对所谓的“傍身之物”有所猜测。他们两个人抬一箱,动作都有劲许多。

*

方朝为防止地方官势力过大,通常会避免将官员派遣到自己的家乡,因此地方官人生地不熟,县衙就会为县令提供住所。

这月县的县衙,在谢知秋的任期内,就将是她的家了。

有衙役和谢知秋自己带的护卫帮忙,数十个沉甸甸的箱子很快被搬到内院,整整齐齐地列在院子里。

谢知秋正四处查看的时候,那胖衙役对衙差们颐

指气使了一番,逮准时机,偷偷凑到谢知秋边上,道:“知县大人。”

谢知秋看他。

“其实是这样的。”

那胖衙役笑盈盈地说。

“我们月县是个小地方,像知县大人这样的大人物远道而来,实在是我们当地百姓之福。知县大人奔波许久,旅途劳顿,想必很久没有吃过像样的好酒好菜了。”

“我等昨日得知知县大人今日能到月县,特意在本地最好的酒楼订了一桌子菜,既是为知县大人接风洗尘,也是希望让大人尝尝咱们本地的特色佳肴,好展现咱们本地小吏对大人的欢迎和敬意。”

“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屈尊给咱们一个面子啊?”

谢知秋仍旧没说话,只是看他。

胖衙役起先脸上还维持着笑,后来逐渐感到有点绷不住了。

说实话,请上官吃饭这事,还怪麻烦的。

他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知道这新上司的想法性情。

他们作为下属,表示那是一定要表示的,如果这点表示都没有,怕这一县长官心里嘀咕,对他们摆脸子,万一一次不成,以后更不好办。

但问题在于,他们表示必须要表示,这知县大人却未必会接受。

这帮读书人极有可能读书读傻了,一方面自尊心极高,要别人捧着他,一方面又想显示自己清正廉洁,会故意训斥他们这些下属的“市侩”之处,好显得自己品行高尚。

还有些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明明心里想要钱想要得要死,一开始却不肯表现出来,非得等自己的名声吹响了,才开始大捞特捞。

无论是哪种人,胖衙役都讨厌。

这帮当官的自己坐在衙门里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名声金银都捞着了,可实际的活都是他们这些衙役在干。

而越是想显得自己勤奋清廉的知县,这种破事就越多。他们下面的人忙得脚不沾地,什么都捞不着,还要被老百姓抱怨这抱怨那,最后结果一出,人人都是夸奖知县,谁管他们其他人死活?

而这胖衙役端详着谢知秋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萧知县,该不会真是个清官吧?

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如果摆在眼前的利益太大,奉承的人太多,那么再清廉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久了,也要浑浊起来。

可是胖衙役可等不了这么久,那焦子豪父子催得厉害,鬼知道他们为什么急得跟要去投胎一样,眼下清官可比贪官麻烦。

胖衙役心中暗骂县丞主簿那些不要脸的不是人,总把这种麻烦活推给他,真是脏活累活都让他干了,这萧知县若是当真要展示展示自己的清廉风范,最后平白挨一顿的骂也还是他。

良久,谢知秋总算开口了。

她目光一动,问:“县里最好的酒楼……想来价格不菲吧。诸位在衙门里月钱里也不高,专门请我这么一顿,不会太破费吗?”

胖衙役赔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小地方嘛,贵不到哪里去。再说,咱们有亲戚在酒楼里工作,能给点实惠。”

谢知秋颔首。

胖衙役实在看不懂这个萧知县的心思,“他”一沉默,他就不安得很。

正当胖衙役忧虑“他”会一口拒绝的时候,忽然,谢知秋道:“也好。”

“……咦?”